只是他没想到,孟绪初比他还要敏捷。
在那短短的一瞬,孟绪初已经悄然绕到他背后,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扬起头,同时抬起小腿用膝窝夹住他的咽喉,反腿一拧,把他死死压进了水里。
漆黑的夜里,没有半点光亮,浴缸瓷壁光滑坚硬,这个动作其实是很危险的。
不是江骞危险,是孟绪初。
如果江骞直接反抗,那孟绪初一定会在巨大冲力下向后摔去,头磕到哪里都不一定。
而场地限制了江骞,让他没办法在反抗的同时,还能转身抱住孟绪初,使他免于伤害。
孟绪初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做了。
江骞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犹豫了。
紧张的交手中,任何丝毫的停顿都会给对方带来可趁之机。
哪怕在被抓住头发的瞬间,江骞就知道了对方的打算,也不得不因为那一€€那的犹豫,把自己的弱点送到孟绪初手上。
孟绪初扯过花洒,用连接花洒的金属软管一圈圈缠住江骞的手,再紧紧栓到底座上,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他站直身体,飞溅的水花落进眼里也不在乎,反正他在晚上什么都看不清。
于是他抬起脚,压在江骞肩上,用力踩下,毫不留情将他整个人踩到池底。
赤|裸纤细的脚腕在荡漾的水底,宛若一线柔弱的浮萍,落在江骞身上,却像是被施了咒的封印,牢牢困住了他。
江骞依然不是不能还手,只是不能两全。
因为孟绪初依然站在边缘,身上的重量都灌注到江骞肩上,只要江骞起身,他就会狠狠摔出浴缸,砸在地上,后果不是江骞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只能任由孟绪初在自己身上发泄愤怒。
毕竟一开始也是他先把人惹生气的。
在江骞的认知里,东亚人把这种退让叫作“宠爱”,是种美好的褒义词,应该不会有损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于是江骞心安理得地在水底待着。
反正他水性很好,而且可能是超乎孟绪初想象的好。
孟绪初知道自己拼技巧拼力气都拼不过江骞,所以只能以身犯险,打架嘛,赌的不就是谁更豁得出去吗?
反正他不是那种受了气还不报复回来的人,他赌的就是江骞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
事实证明,至少没输。
孟绪初默默估算着时间,在白卓找到烛台放好蜡烛回来前,脚上松了劲。
平心而论,江骞在水底待的时间不短,但被放出来时却没有那种被憋得很难受的模样。
孟绪初在心里讶异了一瞬,面上并不显露。
卧室里逐渐亮起烛光,透过磨砂玻璃稀疏地渗进来。
孟绪初弯下腰,随手把湿透的额发撩去脑后,一缕水痕随之下滑,沿着饱满的额头流进文秀的眉峰,再从挺翘的鼻尖下坠,滴在江骞眼下。
黑夜里,江骞的眼底闪过跳跃的光亮,像山火燎原前,森林深处隐秘迸发的第一簇火苗。
身后光晕越来越强。
孟绪初垂眸,不紧不慢地欣赏了一会儿年轻人明亮的眼睛。
俯在他耳边说:“你以为不装傻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他拍拍江骞的侧脸,学着那人先前的语气:“有没有想过,我任何时候出去都是安全的,不安全的只有你。”
“好好待着,”他淡淡的:“出声你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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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里,白卓点燃最后一只蜡烛放在桌角,闪烁的烛光将墙壁映出暖橙的色调。
他满意转身,浴室门正好在此时打开。
孟绪初裹着一件浴袍走出来,反手拧紧身后的门,一丝窥探的缝隙都没留给他。
他仰起头看了看房间,似乎对这种既明亮又黯淡的色调很是喜欢,冲白卓笑了笑:“辛苦你了,表哥。”
白卓心里顿时腾起一股被需要后的满足,握拳掩了掩唇:“哪里,举手之劳。”
他说着顿了顿,看了孟绪初两眼,觉得孟绪初脖颈手腕都好像泛着红,没忍住问道:“你、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啊。”孟绪初说。
白卓欲言又止:“我刚听到里面有声音……”
“噢,”孟绪初笑了笑:“刚才里面太黑,我差点摔倒,让你见笑了。”
“这样啊……”
白卓说完,两人相顾无言,孟绪初还是一脸温和,神色却有些疲惫,这样的状态不说话,就是在委婉地赶人了。
白卓霎时反应过来,抱歉地笑笑:“那我先走了,你一天下来也累了,早点休息。”
孟绪初上前送了几步:“你也辛苦了。”
“没事,”白卓打开门,向外指了指:“我就住隔壁,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话音刚落,孟绪初脸色就微妙地变了变。
白卓自问没说错话,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孟绪初回过神,向他点了点头:“晚安。”
他神色其实没有太大变化,烛光也不足以将他每个表情照得一清二楚,白卓只能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不好再多问,也道了一声晚安。
关门声响起,白卓逐渐走远。
孟绪初不着痕迹地蹙起眉心。
他怎么忘了,白卓自出生起就住在姑父家,平时不在这里长住,这座宅邸从来没有他专属的房间,他每次都是在客卧将就一晚。
孟绪初站在原地一时没有挪动,烛火把他的影子映到墙上,光影摇动。
身后响起脚步声,墙壁上出现另一道影子,比孟绪初的高了一圈,大了一圈,随着烛火的摇曳缓缓靠近,最后合二为一。
江骞他身后站定,熟悉的体温传来,孟绪初鼻尖嗅到潮湿的水汽。
江骞弯下腰,发尾的水珠顺势而下,滴进孟绪初敞开的衣襟里。
胸前皮肤一凉,孟绪初不自觉颤了颤,被身后人扶住肩膀。
江骞下巴若有若无地搭在他肩头,很是为难地问:
“怎么办,他把我房间抢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初初:怎么办,你去睡大街吧
第23章
雨下了一整晚,从最初的电闪雷鸣,到后来的大雨倾盆,再到最后的骤雨初歇。
一切都在寂静的夏夜悄然发生着。
清晨,随着天边第一缕青光的漫开,雨后柔和的晨光如烟地倾洒,渗透进窗框。
江骞神清气爽推开衣帽间的门时,孟绪初正对着镜子一颗一颗、从下往上系纽扣。
推拉门收进墙壁缝隙的凹槽,嵌在门里的镜子也随之滑动。
孟绪初在自己的身影后看到了江骞的眼睛,系纽扣的手随之顿了一下,而后视线越过江骞的侧脸,看向某处虚空,手上动作不停。
江骞视线却落在他的脖子和手腕上。
那里都分布着不同程度的红痕,经过一夜的洗礼,变得鲜明无比。
江骞觉得应该是昨晚在水里纠缠时,他给孟绪初掐出来的,但真看到后又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认为自己有使用到这么大的力气。
孟绪初冷眼瞧他,“好看吗?”
听上去就是还没消气。
大约是家里有新丧,孟绪初只穿了一件纯黑的衬衣,并没有披上江骞给他带的外套,显得他面孔素白,纤尘不染。
极致的黑,极致的白,和其间纷繁红痕的点缀,构成了强烈的色彩对冲,鲜明深刻地冲击着观赏者的视网膜。
但江骞一向很坦诚,尤其在美学鉴赏方面。
于是他认真地点了点头:“非常漂亮。”
下一秒却猛地眼前一黑。
孟绪初“砰”一声狠狠摔上门,力气大到门框震动,劲风划过江骞鼻尖,再睁眼时,满眼都是实木门上纷繁的纹理。
“……”
过了几秒,江骞才推门出去,孟绪初正背对着他站在桌前,一边系手腕的扣子,一边低声咳嗽。
一整晚又是淋雨又是呛水,到底还是让他着凉了,这串咳嗽非但没停下来,反而越来越急。
孟绪初手抖得系不上扣子,只能先作罢,撑着桌面弯下腰。
江骞上前给他拍了拍背,拉开椅子让他坐下,他就伏在桌上不断地咳,逐渐发出倒吸声,脖子侧脸都开始充血。
这就是有点严重的情况了。
江骞皱了皱眉,也不顾对方还在跟他闹脾气,从身后将他抱住,小臂支起他的上半身,二话不说解开他领口刚系好的扣子。
孟绪初有时候是真的很倔,就这样还得先瞪江骞一眼,用不满的视线控诉江骞行为的粗俗。
江骞叹了声,哄道:“知道了,等下给你系回去。”
分明是低声下气地在哄,却莫名其妙让孟绪初更加不满,咳得鼓起的腮帮和拼命抖动的睫毛都在无声宣示着他的不乐意。
江骞失笑,动作却毫不拖泥带水,捂住孟绪初的口鼻,另一只手环过肩膀握住他的脖子。
孟绪初的脖颈白皙修长,江骞手指压上去时,刚好和上面的红痕完全契合。
即便对红痕的来历一清二楚,但亲自证实时,江骞还是心惊了一瞬了,随即腾起一股掺杂着惊讶、心疼和私欲得到满足的隐秘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