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穆蓉已经结束致辞,拍卖正式开始,这次的主要目的就是挽回慈善基金的声誉,是以拍卖的全是希望小学里孩子们亲手制作的小玩意儿,有图画,也有工艺品。
他们随便卖卖,大家随便拍拍,主打一个情怀。
休息间里,孟绪初脸色越来越差,被江骞揽着怀里时不时就咳几声,很不舒服地皱着眉。
江骞轻轻搂着他,不断给他揉着胸口,劝道:“先回去吧。”
孟绪初先没说话,但确实感觉不太对,胸口闷闷地堵住,每次一咳就上不来气,头也开始发晕。
他没再逞强,点了点头,在下面一堆拍品里随意挑了幅画买下来,就当捐款了。
江骞扶着他把衣服穿好,就这么短短几分钟,难受好像突然加剧,等工作人员拿着拍卖单找他签字时,他握笔的手都在抖。
工作人员关上门出去的瞬间,他捂住嘴弯下腰,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往下栽,如果不是江骞把他抱住,他的额头大概会直接磕在桌角上。
感冒进展会这么快吗?
孟绪初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突然这样,直到嗓子里出现倒吸的声音,让他回忆起很多年前,第一次因为过敏引发哮喘被送进医院的场景。
过敏……
孟绪初心尖猛地一抖。
他只对桃子毛过敏,通常只是起红疹,只要不吸进喉管里,根本不会引起哮喘,这么多年他只中学时犯过一次,就连江骞都不知道这事。
现在怎么可能……
但此刻不是追查缘由的时候。
让孟绪初心底发凉的是,在长达十年没产生过呼吸道反应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随身携带气雾剂的习惯。
第45章
宴会如火如荼进行着,中场阶段,孩子们被邀请上台为自己的作品做出讲解。
拍卖席上灯光暗下来,聚光灯交汇在台上,稚嫩的童声在大厅里回荡。
穆蓉站在台下,欣慰地拍手鼓掌,不时转身观察宾客们的神情,视线瞟上二楼,忽然发现正中间那扇的百叶窗全部合拢了,里面的情形半点窥探不到。
而那是她亲自安排给孟绪初的休息间,穆蓉细眉微蹙,不着痕迹后退几步,没入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招来助理低声问:“上面怎么了?”
助理一直跟在她身边,没接到特别的消息,摇摇头:“不太清楚,要去看看吗?”
今晚不能出乱子,穆蓉犹豫片刻,不弄清楚实在不放心,冲助理使了个眼色:“快去快回。”
助理领命转身,却被突然冲上来的小秘书打断。
台下光线昏暗,但也能看出他神色张惶,紧张兮兮地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才小心翼翼凑到穆蓉耳边,掩唇说了句什么。
穆蓉当即睁大眼,精致的妆容下露出惊恐的神色:“真的?!”
“千真万确!”小秘书快哭了,“现在可怎么办?”
助理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穆蓉猛地扶了下额头,像被吓得站不稳,连忙去扶,又被一把推开。
穆蓉揪着披肩来回转了两圈,一把抓住小秘书:“走走走,先去看看。”往前冲了两步又转过头,指着助理:“你留这儿,让小卓把场子看好!”
助理一个猛€€被钉在原地,看穆蓉着急忙慌跑远高跟鞋都差点甩掉,惊得懵在原地,好几秒后才掏出手机给白卓打电话。
穆蓉被小秘书领着闪出大厅往二楼的方向走,经过楼梯口时却又一个急转,朝着相反的方向拐进一部特殊电梯,直接被送到专用停车场。
这座停车场面积不大,是仅供自家人使用的私人车库,穆蓉搭着小秘书的手跑得气喘吁吁,觉得心脏一个劲儿直跳,忍不住问:“绪初他、他什么时候有哮喘啦?!”
“不知道啊!但听说,好、好像是过敏?”
“过敏死人吗?!”
“不……有时候也可能……”
穆蓉又差点晕了。
跑着跑着中途还被一人超了。
穆蓉指着前方拎着大包的白色残影,“那谁啊?”
秘书:“咱的医生!”
穆蓉当即觉得心尖拔凉拔凉:“医生、医生都跑这么快……”
在她的认知里,医生见惯生老病死,是最淡定的人群,医生都急了怕是不大好了……
穆蓉咽了咽口水,不由分说脱下高跟鞋,直接疯跑上前。
她是真怕孟绪初交代在这儿。
那可是孟绪初啊!在这个关口,在她的地盘,孟绪初要是出了事,八成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她下的手。那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穆蓉赶着最后一刻跳上那辆保姆车,车门砰地合上,飞速开出去,把她掀得头晕眼花,拨着头发爬起来,就在后座看到了孟绪初。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孟绪初却比她喘得还厉害,靠在江骞身上,胸膛剧烈起伏着,极为艰难地汲取着氧气。
每一次呼吸,穆蓉看到他薄薄的胸膛凹下去很深,却半天都回弹不起来,好像那些空气进不去出不来,连肺也被抽成了真空。
江骞一刻不停地给他揉着胸口和脖颈,但他额角和颈侧的青筋仍然暴起,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医生扒着他的胳膊打了一针,又找出个小型制氧机,往他鼻腔里塞上鼻氧管。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孟绪初似乎好些了,至少胸腔不再痉挛,但看起来仍然呼吸困难。
穆蓉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慢慢挪进些,焦急问医生:“怎么不把那个、那个吸嘴儿给他用啊?”
医生茫然抬头,反应了两秒“吸嘴儿”是什么,无可奈何道:“我们这里没有支气管扩张剂。”
穆蓉大惊:“那怎么办?!”
医生实时监测着孟绪初的血压心率,摇摇头:“目前看上去不算太糟,先吸着氧吧,一切只能到医院再说了。”
“这、这……”
穆蓉不懂这些,虽然焦头烂额,但也只能听医生的。
她稍稍凑近些,伸了伸手又不敢碰孟绪初,只能轻声地问:“绪初啊……还行吗?”
孟绪初没什么动静,整个人都倚在江骞怀里,脸色一片煞白,冷汗浸透鬓发,微张着嘴唇不断急促地倒吸着。
江骞托着他的下颌,让上身微微前倾保持坐姿,但他的呼吸似乎总调整不过来,时不时就哽一下,然后喘息得更加费劲。
江骞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胸口,不断在他耳边低声哄着什么,声音听不出慌乱,眉头却越皱越深。
穆蓉隐隐能感受到他身上有种无形的压迫,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却让穆蓉下意识挪远了些。
这时孟绪初却掀开了眼皮,他似乎恢复了些意识,无焦距的眼珠转了转,看向穆蓉,气息很弱:“……您、您怎么……”
穆蓉连忙拉住他的手,觉得这孩子掌心都是凉的,给他搓了搓,抖着嗓子说:“姑来看看你啊……没事儿的别怕啊……”
孟绪初很轻地笑了下,觉得看上去明显比他怕得多。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阵呛咳,江骞揉着他的胸口,紧张道:“缓一缓。”
孟绪初断断续续咳了一会儿,冷汗越出越多,眉心蹙起。
江骞立刻俯下身,捧住他的脸问:“想说什么?”
穆蓉也看到孟绪初嘴唇动了动,但似乎没发出声,她凑近了些,和江骞一起弯着腰,好半天才听到孟绪初吐出了几个。
他在说:不太对。
“哪里不对?!”穆蓉连忙道。
孟绪初闭着眼,疲惫地摇了摇头,冷汗顺着眉梢滑下,掉在眼尾,就好像他哭过一样。
江骞小心抹了抹他的眼睛,把他轻轻圈在怀里。
孟绪初嘴唇已经有点发紫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一直在发着抖,捏着大衣往里缩了缩,江骞就将他抱紧。
医院已经近了,孟绪初似乎也安静了一些,他外套里的白衬衫湿透了,江骞就解开扣子轻轻帮他擦着汗,还不断说些哄人的话。
这幅场景任谁看都是远超上下级该有的亲密,但穆蓉也没心思说什么了,只在江骞唇角贴上孟绪初耳畔时,稍稍偏过了头。
可就是很突然的,孟绪初身体毫无征兆地抖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新一轮剧烈的咳嗽。
穆蓉猛地回头,在恐怖地咳喘声中看到江骞压紧孟绪初的心口,大声喊着医生,尾音差点变了调。
孟绪初像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原本毫无血色的脸硬生生憋出病态的薄红,心跳变得很快,血压却疯了一样往下掉。
短短几秒给医生急出了满头的汗,他一面按着孟绪初的身体上下检查,一面不停地喃喃:“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忽然,他像是作出了什么恐怖的猜测,表情一下子变得扭曲,问江骞:“脱离过敏源了吗?”
江骞猛地一怔。
医生狂吼:“吃什么过的敏!脱离过敏源了吗?!”
“……我知道的只有水蜜桃的毛。”江骞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无比艰难的:“但没吃……他甚至没有碰过。”
水蜜桃?
车上就这么大点空间,哪里来的水蜜桃?
医生愣在原地,转而看向穆蓉:“宴会上有水蜜桃吗?”
突然被点名,穆蓉吓得抖了下,结结巴巴的:“有、有是有但我不知道他他他……而且那些桃子都是削皮再摆盘的啊,我我我我上哪儿找毛去……”
天降大锅,穆蓉都快疯了,“真不是我!”
但江骞现在没功夫管她的申辩,目光沉沉地看着医生,又看向倒在他怀里几近昏迷的孟绪初。
孟绪初咳喘渐弱,但并不是因为好转,而是他连咳都咳不动了,嘴唇绀紫,张着嘴却吸不进空气,吸氧似乎也没有起到太大作用。
医生脸色难看得像要死掉,江骞垂着头看不清神色,浑身的肌肉却都紧绷着。
空气一度陷入冰点。
忽然,江骞动了动,像察觉什么似的用力揽起孟绪初,他托着孟绪初后颈,觉得那里体温烫得不正常,扒开衣领一看,整个脖子都红了,遍布密密麻麻的敏痕。
穆蓉惊呼一声,用力捂住嘴。
江骞视线缓缓移到孟绪初的后衣领,那件浅驼色的、柔软舒适的大衣上。
他几乎是僵硬着手指把衣服从孟绪初身上扒下来,扔给医生,医生翻着衣领很仔细地看起来,浅色大衣混杂细碎的绒毛,不这样凑近了仔细看几乎无法分辨。
好几秒,他才惊魂未定地抬起头,似乎也感到难以想象的震惊:“真就是弄在衣领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