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绪初睁大眼:“我什么时候……”
说着立马又意识到不对,当即闭嘴。
江骞知不知道含蓄,和孟绪初喜不喜欢含蓄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你……”孟绪初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最终只能摇了摇头:“算了,但你那些心理活动以后别再一股脑说出来了。”
江骞眉梢一挑:“不让说的意思是,要我直接做?”
“……?”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江骞!”
孟绪初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一把抽出手给江骞推开,靠拒绝接触来掩饰羞恼。
江骞在惯性下向后仰了仰,而后又将孟绪初的手捉回来,“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他忍不住笑起来:“听起来外面差不多了,出去看看吧,早点解决了也好回家。”
孟绪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最终还是把心思放在了正事上,没跟他过多计较。
江骞起身将纸杯扔了,热水瓶放回原处,回头见孟绪初自己撑着折迭桌站了起来。
他动作很慢,似乎身上的每一处关节都有些卡顿,让他的行动无法像旁人那样流畅自如。
刚直起腰准备迈出一步,孟绪初忽然停了下来,他眨了眨眼,又皱了皱眉,下一秒猛地跌坐了回去。
江骞差点摔了水瓶,连忙上前拉了他一把,堪堪让孟绪初坐稳在椅子上。
他脸上的笑彻底收了回去,扶着孟绪初的肩连声道:“怎么了?头晕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孟绪初垂着头,一手撑着膝盖,双眼紧闭腰弯得很低。
江骞等了一会儿,见他一直不说话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打起鼓,轻轻抚着他的脊背:“宝宝?到底哪里难受?”
孟绪初耳边嗡嗡作响,他坐的折迭椅太矮,几乎只能算一只小马扎,坐太久后突然站起来,后果就是脑供血不足,眼前直接黑了一瞬。
心脏还在突突地跳,眼前黑雾没那么快散尽,耳边声音也忽远忽近,江骞似乎非常急切地在跟他说话。
孟绪初咬牙缓了缓,感到视线勉强清晰一些后,长长呼了口气。
“没事……”他声音还很虚,在江骞手背上很轻地拍了下:“没事,起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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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阔提着一只黑色手提袋从最后一个仓库出来,嫌弃地拍拍自己身上灰,刘经理立刻相当有眼力见地递来一沓纸巾。
孟阔装模作样点点头,夸了句:“不错。”
刘经理两只眯眯眼都笑没了,又殷勤地帮孟阔拍拍领子:“小阔哥这是哪里话,你这大衣不便宜吧,可别给弄脏了,就说这种小小的检查哪用您亲自进去,交给我们就好了呀!”
孟阔盯着他看了两眼,忽然笑起来:“交给你?”
刘经理不知道他这个笑什么意思,还是硬着头皮舔着脸:“嗯啊。”
孟阔于是又多看了他几下,笑得更厉害,叉着腰哎哟了几声,意味不明地摆了摆手。
远处出现两道人影,在码头晃动的探照灯下,时而被拉出很长的影子。
孟绪初仍然雷打不动地用一只手虚掩着口鼻,双眼在海风的侵袭下半眯着,衣摆被吹得老高,整个人瘦削挺拔,正以不疾不徐的速度朝这里靠近。
孟阔神色忙正经了些,快步迎上去,却发现此刻江骞和孟绪初之间的距离比以往近很多。
不管私下如何,外出的时候,江骞通常都很有扮演下属的自觉,在外人面前通常和孟绪初保持着一臂左右的距离,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
可现在江骞却几乎是贴着孟绪初的肩站着的,停下来后,两人肩膀重合,乍看之下孟绪初就像是靠在江骞身上的。
而江骞脸色也很臭,是那种很熟悉的,拗不过孟绪初又拿他没办法又忍不住担心的模样。
孟阔心立刻提起来一点,眼神像带了激光似的,在孟绪初身上飞速扫描:“你怎么了?”
孟绪初略一摇头:“没事。”
江骞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嗯,只是晕了几分钟。”
“啊?!”孟阔大惊失色。
“€€€€呼,孟、孟院长……”刘经理终于也逆着风跑了过来,糊了满嘴的沙子连连呸了几声,满脸堆起笑:“既然都查完了,您看要不咱找个地方坐下聊聊?”
孟绪初体贴地给了张纸让他擦擦汗,却没有回应他的提议,反而又问了孟阔一遍:“都查完了?”
孟阔点点头:“对。”
他说着面露犹豫,仿佛是碍于刘经理在场,有什么话不方便继续讲,声音突兀地顿了顿,而后掩住嘴唇,附在孟绪初耳边说了句什么。
刘经理一颗心当即悬起来,像是生怕孟阔说出去什么似的,眼珠子在两人脸上滴溜溜转,恨不得凑过去一起听。
一句话孟阔足足说了好几秒,说完后放下手时,刘经理额头都冒出了汗。
因为他看见孟绪初在听过以后,神色变得更加难以琢磨。
孟绪初脸上没什么表情,面部肌肉相当松弛,只有眼帘微微垂着,让人看不清眼底神色,从而愈发生出一种未知的焦虑。
“孟、孟总?”刘经理试探着喊了声。
孟绪初没分给他半个眼神,像做出了某种决定似的,对孟阔说:“都封起来吧。”
孟阔点头应下。
刘经理却大惊失色:“什么?!封?封什么,为什么要封?!”
孟阔没跟他搭腔,直接按照孟绪初的吩咐朝远处一抬手,仓库外的工人们接到指示立刻迅速地将所有仓库大门封锁起来。
“不是、不是……这是做什么啊?!”刘经理汗都下来了,连忙阻止,却被保安架着拦了出去。
他焦灼地扭头,却见孟绪初早已走出去一截,仿佛已经交代完了所有事情,要打道回府。
刘经理来不及多想连忙跑上去,顾不得被江骞掀翻的风险,直接拽住孟绪初的衣袖。
果然下一秒就被江骞拧住胳膊,剧痛炸开,这个凶神恶煞的保镖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半点力气都没收,刘经理瞬间觉得自己胳膊要断了。
还好孟绪初制止了一下,江骞才勉强收了些力。
刘经理痛得腿打颤蹲下来,差点直接跪地上。
孟绪初还是那副既温和又冷淡的模样,理了理被抓出褶皱的衣袖,自上而下俯视他:“还有什么事吗,刘经理?”
刘经理撑着大腿站起来,还想下意识去拦孟绪初,手刚伸出去就被某人凌厉的视线吓得憋了回去。
“那、那什么孟老板,您别急着走了,真的,咱们有什么好商量嘛,”他搓着手打商量:“您看一晚上大家冻得不行,不如这样,我做东,咱们去吃点什么暖暖?要有什么问题大家坐下来聊嘛!”
“聊?聊什么?”孟绪初反问,“我们有什么需要商量的吗?”
“这……”刘经理满肚子的话堵在喉咙里,不好多说也不敢直说,急得抓耳挠腮:“孟老板,我也就是个打工的,您行行好,别为难我。”
孟绪初笑了:“你是误会什么了吗刘经理,我没有要为难你,现在封起来只是为了方便运去工厂,毕竟这批材料两天后就要用了。”
他低头看着刘经理,视线很轻,眼眸很亮,却莫名让刘经理打了个寒战:“还是说……你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被我为难的吗?”
刘经理脸色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惊慌下有些失态了。
他勉强笑了笑,竭力放松紧绷的姿态,“没,当然没有,只是我们这些底下给人打工的,总会担心自己出了什么差错嘛……毕竟上有老下有小,万一不小心丢了工作,那一家人都没饭吃了……”
他赔着笑,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孟绪初静静听着,仿佛也真的理解了他的不容易,极富同理心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你就别操心了。”
孟绪初微笑道:“这些材料我会让人运走的,现在签了字上了封,刘经理你这一环也算做完了。至于两天后这批材料怎么用,你们穆副总要是有想法,肯定也会自己来找我的,你说是吧?”
刘经理愣了一下,眉毛微微皱起,似乎在琢磨孟绪初话里的意思。
孟绪初不再多说,由他自己去想,略微点了点头就带着江骞转身离开。
遥远的海岸线上,两人的身影越来越小,天空飘起了雨丝,江骞从其他人手里接过一柄黑伞,撑开罩在了孟绪初头上。
他微微向后一撇,余光里刘经理捧着手机焦急地冲另一头讲着什么,还时不时往他们这里瞟。
江骞收回视线,在孟绪初耳边低声问:“这样就够了吗?”
孟绪初眉梢一挑,反问:“你觉得不够?”
江骞不置可否,就见孟绪初停了下来。
黑伞遮挡下,孟绪初半张脸都陷在阴影里,淡色的嘴唇被探照灯游荡的灯光照亮。
他冲江骞勾了勾手指。
江骞顺从地俯下了身。
“……他说两天内您自己会去找他€€€€”刘经理焦急的话音戛然而止。
细雨蒙蒙中,他眯起眼睛看着前方,远处人影绰绰中那顶唯一的黑伞尤其显眼,伞下两人正低头耳语着什么。
某个瞬间探照灯移过来,红蓝光束照亮孟绪初瘦削的下颌,伞面晃动,刘经理看见了江骞的眼睛。
他猛地捂住嘴,惊愕地对电话对面说:“不、不太对老板……他还在向江骞吩咐什么事情……”
“不知道,隔太远听不见……”
“江、江骞愣住了!……江骞都被说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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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绪初确实冻得不轻。
回去后吃了半碗鸡汤面,又泡了二十分钟的热水澡,躺上床后不一会儿手脚又开始发凉。
每一寸骨头都很痛,冬天在海边吹几个小时的风,对他来说简直是酷刑。
湿冷的海风夹着细雨扎进骨头里,就像扎进无数细密的冰针,热水泡不化逼不出,一刻不停地研磨着他的骨头。
肩膀、手臂、肋骨、小腿,没有一个地方是舒坦的。
江骞给他上上下下热敷了一遍,收效仍然不太好,孟绪初的肩膀小腿都是肿的。
犹豫片刻,江骞撤下了热敷袋,直接在床边坐了下来。
孟绪初试探着掀起眼皮,意外地没从对方脸上看到凶巴巴要吃人的表情。
江骞一反常态异常平静,不仅没有对他逞强外出的行为表达不满,回家后甚至没有提过半句,就这么任劳任怨地帮他做热敷。
要不是身上实在太痛,孟绪初都差点舒服地直接睡过去。
但也多亏了疼痛拉扯神经,孟绪初一直保持在清醒的状态,从而也对这种反常产生了警惕,蹙眉狐疑地打量着江骞。
“一直看我干什么?”江骞问。
“你有点奇怪。”孟绪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