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鸟 第41章

谈照沉默半晌,反问:“如果都没意义,你觉得今天死和明天死有区别吗?”

“有。”

温明惟低笑一声:“当然是今天死更好,可惜还没到我能死的时候。”

“……”

他们在河边等到了日落。

谈照被温明惟压在草地上,肩上落满他垂散的长发,视野被遮住,只能看见他接吻时颤动的睫毛。

吻了很久,久到谈照的头脑从清醒到模糊,又清醒,感觉自己正在触摸更真实的温明惟。但摸到的是一团雾。

温明惟是个货真价实的精神病,谈照不想跟着他的思路走,但直到晚上他们乘私人飞机回西京,谈照脑海里仍回荡着那句“还没到我能死的时候”。

温明惟似乎不想活了,可他的语气轻飘飘的,也不像特别想死。

他在等什么“时候”?

任谈照琢磨不透,温明惟却像是什么都没说过,回到家,洗完澡又吃两片药,然后早早躺下,不跟他聊了。

谈照一个人去书房处理白天积压的工作,其实都是些看似紧急但没那么紧急的小事,集团里的普通业务。

真正的大事,例如那座桥的合作,还要不要继续推进,温明惟没提过。

既然他们没决裂,按理说是要按原计划进行。

谈照也没资格喊停。

走到这一步,谈照明白,其实他和他大伯没区别,一个听命于元帅,一个受制于温明惟,自家公司早已沦为别人争斗的工具。

“……”谈照合上电脑,打开,又烦躁地合上。

反复几次,最终还是耐着性子打开,然后,他处理完需要批复的文件,准备离开书房。

就在这时,邮箱里忽然跳出一封新邮件。

谈照目光一顿。

是之前见过的发件地址。

上回这个地址署名“简青铮”,今天抹掉了名字。

邮件内容简单,只有两行字:

“现在你见识到温明惟的真面目了?”

“想摆脱他,可以联系我。”

第39章 魂(9)

温明惟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他罕见地梦见了温明哲。

可能因为刚刚故地重游过,那条河唤醒了他已经遗忘的儿时记忆。

很多年前,温明哲带一群男孩在河边欺负他,把他的脸按进水里,试验他能憋气几秒,会不会淹死。

梦里冰冷的河水灌入鼻腔,呛进肺里,温明惟拼命挣扎,水却越呛越多,窒息感强烈,直到一只手出现——

温明惟猛然睁眼,恍惚半晌,想起现在已经回西京,不在龙都的老宅里了。

身边有亮光,是刚从书房回来的谈照在看手机。

温明惟转头一瞥,隐约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邮箱界面。

见他突然醒来,谈照按下“删除”,邮件消失,动作快得略显不自然。

温明惟随口一问:“删什么东西?”

“垃圾邮件。”

谈照放下手机,卧室里唯一光源消失,一片漆黑中,温明惟突然贴近来抱他,脸颊埋在他肩上,喃喃道:“我刚才做噩梦了。”

“什么梦?”

“梦见被温明哲欺负,然后,”他停顿了下,“简青铮救了我。”

“……”

谈照瞬间想把他掀开,硬生生忍住。

他怀疑温明惟每次突然黏他,都跟简青铮有关系。因为想起故人,感情有缺口,只能用替身填补。

谈照沉默半晌,强行压下翻涌的负面情绪,转移话题:“温明惟,明天我想跟你谈一下工作。”

“谈什么?”

“关于仁新桥的合作,我拟了一份方案。”

谈照出乎意料的主动,温明惟意外地看他一眼:“这么配合?我以为你现在会不想合作。”

“我怎么想重要吗?”谈照不遮掩,“既然没选择,不如把利益最大化。我上回去仁洲实地考察过,投资建桥也不是没得赚。”

温明惟在他身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比如说?”

“最基本的,交通收费。”谈照认真道,“以仁洲和新洲的人口和往来车流量预测,跨海大桥建成后每天通过车量起码二十万,过桥费很可观。按股分成,谈氏是最大股东,理应拿大头。”

“嗯。”这没什么异议。

“但只靠交通收费,至少要收十五年,大桥立项后建设工期也要三年,也就是说,我要十八年才能收回成本,太慢了。”

如果谈氏的投资只有七十亿,它算优质稳定的长线投资。

但不是七十亿,是七百亿。

这“亏损”的七百亿要十八年后才能平账,不利于集团资金周转。万一其他项目再出点问题,风险很大。

况且这七百亿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以谈氏资产抵押签下的银行贷款,要还账的。

“所以我想,在大桥的几个景观路段附近拿地,建商圈,做旅游开发,也算是有不小的收益。”

谈照讲到这提起了点精神:“你觉得怎么样?跟你们的目的也不冲突吧。”

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建桥,要基建上的政绩,怎么开发大桥经济是次要的。

但这对谈照来说恰恰是最主要的。

“我要能看见回报。”他说,“毕竟是七百亿的投资,如果没前景,就算我用手段威胁董事会通过提案,以后也很难服众,工作不好做。”

谈照用寻求理解的眼神看向温明惟,即使有黑暗掩盖,也有点不自在。

温明惟倚在他怀里,从最开始漫不经心,到逐渐清醒,目光从虚空中的某处落到他脸上,半晌没作声,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谈照不明白这个笑容的含义:“怎么了,你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他们第一次这么严肃地谈工作。

温明惟看人的眼神仿佛有穿透力,似乎不怎么在意他的方案本身如何,更在意他是以什么心态来做这件事的。

换句话说,温明惟在审视他。

谈照保持姿态,下颌抬起的高度没有一点降低。

温明惟却不说好不好,突然攀上他的肩膀,低头吻他。

“……”

正事谈到一半突然接吻,谈照一时反应不及,被压在身下,温明惟从他的嘴唇亲到下颌、脖颈,解开睡衣。

“你说的这些其实不归我管。”

温明惟从床边摸到发绳,把碍事的长发扎上,说:“我一般只管事能不能成,如果管得太仔细,下面的人难做。他们有自己的办事方式,我只要结果。”

“所以?”

“我叫心宁来,明天你跟她谈。”

这并非推脱,温明惟是撒手掌柜,只把控大方向,具体的活一点不干。否则如果每个项目都要他亲自过问,他哪里忙得过来?

虽说以仁新桥的重要程度,他的确应该更重视,但谈照想要拿仁洲的地,做景观开发,这不在大桥工程范围内,属于额外条件,势必会牵扯到地方政府。

仁洲是每届大选必争地之一,政局水深,人脉复杂,如果他直接点头,简心宁和周继文未必能处理得了,必须要先谈一谈。

——撒手掌柜不好当,温明惟精通用人之道,懂得恩威并施,体贴下属,绝不会脑子一热就给人找麻烦。

他不给别人找麻烦,但绝不放过谈照。

谈照第二天还有工作要忙,却被他拉着做到凌晨。

谈照表现得相当不情愿,但身体反应很难掩饰。

最后一次温明惟做到一半累了,想中途结束。谈照人还在他身上,继续不是,不继续也不是,强忍半天没忍住,硬按着他做完了。

其实有些尴尬,但不开灯能缓解大部分尴尬,谈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温明惟昏昏欲睡,也没注意太多。

第二天,他们“新关系”的第五天。

谈照和温明惟照常在同一张床上醒来,但不同于前几天,今天作为主人的温明惟大发慈悲,解开宠物绳子,允许谈照离开自己去上班。

谈照经过昨晚一事,又加封一层情绪封印,仿佛事到如今无论温明惟怎么对他都无所谓。

他不因为被捆住愤怒,也不因为暂获自由开心,板着一张没表情的脸,拿起车钥匙就出门了。

温明惟没有送他,早餐也没吃。

——由于恢复用药,副作用的影响又逐渐显现,温明惟的睡眠时间变长,状态有点飘忽。

将近中午的时候,他才终于下楼,期间顾旌帮他洗了个头,吹干后长发束在颈后,系了个松松的结,然后陪他在楼下看书。

简心宁是傍晚来的。

温明惟叫她来跟谈照商量具体条款,先定一个初步方案。

其实温明惟心里已经有数,值得谈的东西不多,主要在于谈照想拿的那几块景观区土地能不能拿到。

大约是六点半,简心宁登门的时候,谈照也刚刚下班。

两辆车同时停在门前,谈照先下车,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身后那人。

简心宁今天穿一套西装裙,头发高高盘在脑后,气质干练,神色沉默,似乎情绪不太好。

这是谈照得知真相后第一次见她,对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有些心理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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