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索拉斯,比古,大河,落日。
然后,艾弗雷特突然问:“你知道行星发动机的由来吗?”
艾弗雷特看一眼旁边正张开双臂吹风的小虫崽, 一副我来考考你的语气。
比古整个虫都蒙了, “啊?”怎么出来玩还要考试啊?
“行星发动机是人类的造物。现在了解它们的虫族应该很少了。”西尔斯主动回答,毕竟不久前他刚听过卡洛斯的科普。
“对。人类发明了这种巨物来改变行星公转和自转的周期与角度, 从而将它们改造为适宜生命存活的栖息地。所以这里才跟首都的日升日落几乎没有时差。人类通过这种方法, 一步一步把自己的生存空间拓展到了一个又一个的星系当中……”
“你是不是很喜欢人类?”西尔斯没有错过艾弗雷特语气当中的羡慕和钦佩,以及一丝淡淡的哀伤,“你甚至让小傻瓜称呼你为主人。一般雄虫很少用这个称呼。”
“你不觉得人类的文明和历史,充满了艰辛、痛苦和勇气, 是一幅堪称宏伟的史诗画卷。很值得钦佩和纪念吗?”
“我没想那么多。”西尔斯既不讨厌人类,也说不上喜欢,“我只是觉得, 人类既然已经灭绝,那就说明他们并不适应这种星际生活。”
“他们的身体,相比起虫族来说,太过脆弱。”
“而且每一种生命的存活史,如果仔细研究,都是一首史诗。人类是这样,虫族是这样,河岸边的草也是这样。”
西尔斯的话冰冷又理智,打断了艾弗雷特的感慨和情绪。
小雄虫把脑袋凑到他跟前,“那你能不能因为我的缘故,多偏爱人类一点呢?”
西尔斯有点无奈地点头。
“而且,”小雄虫整个虫开始往西尔斯怀里挤,“大融合时代,虫族也继承了很多人类的基因、文化和造物。从这方面来看,人类并不算灭绝,只是换了一种生存的方式。”
西尔斯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所以我既是虫族,也是人类。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
“嗯。”西尔斯并不太理解这一番讨论的由来和原因。但还是由衷赞同了艾弗雷特的想法。
不知为何,小雄虫看起来更加放松了一些。肢体舒展着靠在了自己身上。
他们安静地欣赏日落。
太阳缓慢沉入水平线下,天空从暖黄变成一种冷冽透明的蓝。色调逐渐昏暗,船上的灯也亮了起来。
“艾弗雷特,”西尔斯终于拿出自己准备了许久的礼物,“这是送给你的。”
“是什么?!可以打开吗!”
西尔斯点头后,小雄虫立刻一脸兴奋地打开了那个小小的布包,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是……”他捏着那片薄薄的东西有些困惑,“枫叶?”
看起来是枫叶的形状,但又不太像。因为它是半透明的质感,更像是某种玻璃,做成了枫叶的外形,染成了透亮的红色。
西尔斯点了点头,“你之前说喜欢枫叶,所以我就做了一个。是用的之前修补翅膀时剩下来的边角料。我顺着脉络把它切割成了枫叶的形状,然后用精神力压成实体薄膜,一层一层叠上去……”
西尔斯没有说出口的是,或许我也能成为你对枫树的喜欢的一部分。希望你以后看到枫叶和枫树的时候,也会想起我。
听着西尔斯的描述,艾弗雷特一点点瞪大了眼睛,他捧着枫叶的样子愈发小心翼翼,“听起来就很麻烦,做了很久吗?”
“还好。每天做一点,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所以,你是把自己的一部分,送给了我?”艾弗雷特将那片小小的精神力枫叶摁在了心口处,看起来快哭了。
“我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西尔斯抬手,蹭掉小雄虫眼尾即将落下来的泪,“怎么哭了?”
“因为很开心。”
“开心不应该笑吗?”
“开心过头也可以哭。而且我哭的话,你会更容易心软。”
怎么就被精准拿捏了。“另外,因为这是我的精神力,所以我也可以感应到它。如果你把它戴在身上的话,我就能……”
“我会戴着它一辈子的!”小雄虫立即说。枫叶叶柄处特地做了一个小孔,刚好可以用绳子穿过去,将它戴在脖子上。
他将枫叶塞进衣服里,调整一下位置,让叶片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能感受到我的心跳吗?”
西尔斯有点想笑,“哪有那么精准,最多只是能感受到……你在这里。仅此而已。”
“嗯,我在这里。”
风缱绻又温柔。两个虫贴得非常近,近到艾弗雷特再往前一点就可以得到一个亲吻。
但止咬器的存在,阻隔了亲吻。
视线在空中无声地纠缠了一会儿,艾弗雷特低下头,握住雌虫的手,轻吻了一下他戴着婚戒的指节。
“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比古也给雄虫哥哥准备了礼物!”小虫崽此刻突然加入,献上了自己的大作。
那是一幅画,画面中有一栋小房子,三个虫和一个机器人。名字是《我和我家》。
“比古画得真好看!”艾弗雷特立刻不遗余力地夸奖起来。
西尔斯也表示了赞赏,因为他很清楚,小虫崽过去的虫生当中从没有接触过绘画。这已经是他能够表达自己的感激和爱的最佳方式了。
在小虫崽尾巴都被夸得要翘上天的时候,艾弗雷特提议:“我们一起拍个照吧!”
说干就干!艾弗雷特立刻打开光脑的拍摄模式,调整角度对准了正在船上热闹的一家三口。
艾弗雷特对着镜头比出了一个耶!小虫崽坐在索拉斯的胳膊上举着自己的画。雌虫倒是一如既往沉默地站在后方,但蓝眼睛里也能看出明显的笑意。
摄像头将他们定格在了这个瞬间里。
“第一张全家福!”
艾弗雷特拿着照片左看右看,还是觉得不满意,于是又拉着他们一起拍了其他各种姿势的照片。
有直愣愣站着的,有一起躺在甲板上的,有三个虫围成圈的,还有各种扮鬼脸的……
艾弗雷特一张一张看过去,发现因为止咬器的关系,索拉斯的面部总是昏暗模糊的。显得有些突兀。
“怎么了?”
“照片里,止咬器有点奇怪……”艾弗雷特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之前索拉斯对于摘下止咬器明确的反对和拒绝,“啊,没什么,之后可以调一下色调。”
西尔斯沉默片刻,手伸到脑后,咔哒一声,解开了止咬器的扣带。
雌虫主动把止咬器摘了下来。
这是不知多久之后,艾弗雷特再一次几乎完整地看到雌虫的脸。
左侧脸颊上贴着巴掌大的白色绷带和纱布,遮盖住了下面的伤口。但是从大小来看,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但更关键的是他终于看清了雌虫高挺的鼻梁,清晰的下颌线,以及在这当中,饱满的双唇。
因为止咬器的关系,他们从来没有好好地接过一个吻。于是艾弗雷特的口欲就只能落在其他的地方,脖子,锁骨,肩膀,胸口。
现如今雌虫大大方方把唇露出来,没有了止咬器的阻隔,让艾弗雷特忍不住生出了一些想法。刚刚把身子往前稍微倾了倾,就听索拉斯问道:“不是要拍照吗?”
于是没有戴止咬器的雌虫头一次出现在了艾弗雷特的镜头里。尽管左脸上还有很大一部分的绷带遮挡,但只要角度找对,从某些侧面看过去的时候,几乎和正常的雌虫一样。
而且,艾弗雷特有些恍惚,这也太像了吧?
但西尔斯上将此刻应该正在第一军团,必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怎么了?”西尔斯注意到了小雄虫的眼神。
“你跟一个虫,长得很像。”这个虫是谁,不言而喻。
“我的长相在军雌当中相当常见。不仅跟西尔斯上将很像,跟很多军雌同事都像。”
“也是。”艾弗雷特释然了,“雌虫那么多,长相相似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你……”
“我只要你!”艾弗雷特真是怕索拉斯又说出什么替身之类的话来,赶紧抢先表态,“就算西尔斯上将跪在我面前,求着我标记他,我也不会看他一眼!”
西尔斯忍笑,“上将不是你的偶像吗?”
“偶像是一时的。但爱虫是永恒的……”艾弗雷特终于如愿以偿啃上了自家雌虫的嘴,黏黏糊糊地说道。
艾弗雷特又拍了许多照片。虽然雌虫很快就把止咬器戴了回去,但他还是拍到了几张很不错的全家福。
以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单虫照片。
其中比古的占了绝大部分。小虫崽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时不时就站在船上的某个角落说,快拍我,快拍我!
甚至会窜到桅杆顶端,身形特别灵活!
艾弗雷特忧心忡忡地看着顶上的小虫崽,对比之下,旁边雌虫倒是很淡定。
“你不担心比古吗?”
“放心吧,如果他掉下来,我能接住。实在不行你可以用琥珀。”西尔斯冷静分析道。
“不,我不是说这个。”艾弗雷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拥有了老父亲心态,“他的畸形……我们不应该担心他的未来吗?”
“畸形不是他的问题。是环境的问题,要么去改变它,要么去顺应它。”
“算了吧,我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和野心去改变。”艾弗雷特赶紧表示拒绝,“但我有很多很多钱,应该足够比古挥霍了吧。”
西尔斯不仅有钱,而且有足够的实力庇佑一个小虫崽安全长大。“现在讨论这些太远了,他还要十几年才能长大呢。”
“不如先想想今晚的计划吧。”
艾弗雷特眼睛一亮,“所以你答应……”他再次把那一长串西尔斯似懂非懂的专业名词说了一遍。
这事居然还没忘吗?“不是这个。”
“我是说,生日蛋糕。”
在轻微摇晃的甲板之上,在漫天繁星的映照之下,三个虫一起围着一个小蛋糕和上面摇晃的小蜡烛。
然后唱生日歌。
西尔斯的生日快乐歌还算标准,比古是完全不会唱,在旁边跟着吱吱哇哇,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小蛋糕,已经在流口水了。小傻瓜的声音从艾弗雷特的光脑里传来,机械刻板,比起唱更像是在读,比西尔斯要慢了半拍。
等一首三合唱的生日快乐歌唱完,艾弗雷特自己先忍不住了,笑得肩膀都在颤。
“这都唱得什么呀!哈哈哈哈哈……!!”
“快许愿吧!”这是索拉斯在笑着催促。
“赶紧许愿,蜡烛都要滴到蛋糕上了!”这是贪吃着急的小虫崽。
艾弗雷特双手合十,虔诚许下心愿,然后睁开眼睛,将面前的蜡烛一口气吹灭。
“许的什么心愿?”西尔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