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缱绻的含情目,睫毛格外浓,看人时眼尾却总是塌塌的,对音乐之外的世界提不起多少兴趣似的。她鼻子长得格外好,不像其他人只是鼻梁挺,她连鼻头都长得格外精巧,和唇珠一起微微上翘,说不上像狐狸还是猫。
她总穿一身红色的晚礼服登台,不是火红,是一种发暗的红。像小时候初记事时看译制腔的欧美老电影,那种皇室用惯的红丝绒,在岁月里发着暗调,矜贵得不可碰触。
娱乐圈总有各种人碰瓷,为了力捧一个新人,总要说她像“小xxx”。可这么多年,小到钢琴圈,大到娱乐圈,从没哪个新人敢碰许汐言的瓷。
没有人像她。全世界天地灵气的聚拢,独得一个许汐言。
“也不知许汐言的飞机几点到。”奚露手指上沾了油,便用腕子撑着自己的头:“机场都被她粉丝挤爆了。”
下午两人忙工作,奚露再没机会抓起手机。
一直到下班,雨还在淅沥沥下着。
因为园区太偏,坐地铁其实很不方便,所以她们每天早晚两趟的网约车费是可以报销的。奚露回家跟闻染同个方向,眼看着网约车还要等十七分钟,叹了口气。
不过她也终于有空刷微博,立马就发出一声尖叫,手机怼到闻染面前:“看看看看!许汐言的机场街拍照出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闻染笑着蹙一下眉,眼神很不经意的在手机屏幕上点一下:“嗯。”
“嗯?就这?你这是什么反应?”奚露不满意,把手机怼得贴住闻染的眉毛:“你给我仔细看!这可是许!汐!言!”
闻染其实要往后退一步,才能看清屏幕上的许汐言。
她在生活中不穿红,倒是穿黑的时候更多。
比如今天,她穿一件领口很大的黑毛衣,露出天鹅一般的脖颈,配黑色工装裤,加一双马丁短靴,外罩一件吉普赛风的黑色大衣。单看这落拓却有味道的穿衣风格,谁能想到她是一位古典钢琴家呢。
她只抹着一张红唇。可那也足够了,那蓝调的丝绒红像是专为她调出来的,素颜抹上去,也足以点亮她一张雪白的面孔。
她是冷冽燃烧的火。
是的,冷冽,燃烧,火,这几个词放在许汐言身上并不冲突。她就是这样的矛盾体,带着天然的引力,吸引着你去探究,她甚至无需触碰钢琴,只消站在那儿,便是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奚露斜眼瞟闻染:“你是我生活里见到的、唯一一个对许汐言不感兴趣的。”
“啊。”闻染应了声,眼神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怎么说呢,就是觉得许汐言……”
说到这名字时她顿了顿:“跟我们的生活离得太远了。”
“这倒是。”奚露点点头:“这么多年,多少国内外记者的镜头对着她啊,愣没拍到过一点绯闻。可能这样的人,真的只对钢琴感兴趣吧。”
网约车终于到了,闻染和奚露一同上车。奚露家先到,跟闻染说了声“下周见”便匆匆跳下车。
又开了大约十分钟,闻染下车。路面也是坑洼不平,她撑着伞,躲过一个个大小水坑。
她是本地人,可大学毕业后就不住家里了,这房子是她租的,拆迁改造房的四楼,很小的单间,不过四十平。可对从小到大被家里呵护了一路的闻染来说,也够了。
虽然不多的工资里要拨出一部分给房租,但这四十平里装的,大约是她人生里为数不多的“自由”味道。
她收了伞,掏出钥匙一打开门,一阵氤氲的水汽弥散着,混着一种特别的蔷薇香气。
作为调律师,闻染不止有一双好耳朵,嗅觉也挺灵的。其实她能分辨出那样的沐浴露香气里,还有一个人很幽微的体香。
她关上门,摁了摁扑扑作响的心跳,一脸平和的走进去。
恰好,一个人影裹着雪白浴袍,分明是从浴室出来,却像是从一阵浓雾里走出。分明浴袍也是高支纯白的埃及棉,裹在她一身雪肌上,竟微微有些泛黄似的。
她的浓睫上沾染着水汽,望着闻染轻轻一翕,便笑了。
等闻染快步走到阳台撑了湿漉漉的蓝伞,走回来,她的雪腕从身后拥住闻染的腰,说话间湿润的吐息打在闻染的耳垂:“想我了没有?”
一个这般面孔的女人,却有一把暗哑的嗓子。不是烟嗓,没有很多的颗粒感,就是暗,像一张黑胶老唱片,说起“想我了没有”这种话,缱绻感浓得过分。
闻染的耳垂瞬间就红了。
闻染的敏感不止体现在听觉、嗅觉,还体现在触觉。她的皮肤本是一种淡白色,这会儿似铺开了漫天的霞,粉击溃白占领绝对的高地。
表面却不动声色,轻轻搡女人:“你头发都还没吹干,沾湿我衣服了。你先放开。”
“不放。”女人低低的笑间是漫不经心的调子:“你都还没叫我一声呢。”
“叫你什么?”闻染的耳垂更红了,毕竟女人说话间,那秀挺的鼻尖若有似无的擦过来,闻染蜷紧拖鞋里的脚趾,勉强这样应道。
“你在旁人面前说起我时,怎么叫我的?”女人笑道:“叫一声,我听听看。”
闻染不语。
女人也不催,就那样环着她的腰,任自己的鼻息一点点染热她沾了雨气的颈窝。
闻染受不了了,微嚅了下唇瓣:“许汐言。”
“你在旁人面前,就是用这种语气说起我的?”许汐言点点头,学着她一本正经的语气,也叫她的全名:“闻染,你这人看着乖,其实够能装的啊。”
闻染又搡她:“叫过了,让我先去洗澡。”
“洗澡做什么?”许汐言逗她。
“今天一直下雨,我想暖暖身子行不行。”
许汐言放开她,看她打开衣柜拿睡衣,抱着双臂倚在一旁的门框:“阿染,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公开?”
闻染脚步顿了下,又匆匆往浴室走去。
关门前,借着一片未散尽水汽的遮掩,低低答一句:“公开没可能。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两年合约一到,我们就分开。”
第2章 她喜欢闻染的睡衣
闻染刻意调高了水温,把一身淡白的肌肤冲得微微有些发红。
可躺到床上时,她后悔了。因为本就敏感的肌肤,为着刚才的灼烫更添敏锐,许汐言一碰,她睫毛都在悠悠的颤。
她的四十平小出租屋,倒是五脏俱全,洗手间、厨房、生活阳台,另辟出个小小的卧室。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小,每个部分都小得可怜。
所以她的卧室只有窄窄衣柜和一张单人床。
此时她望着手臂半撑着身子与她缠绵的女人,想:为什么一个像许汐言这样的人,会出现在这里呢?
许汐言倒是没想这些。许汐言在想:她喜欢闻染的睡衣。
闻染不像她穿丝缎睡衣。闻染的睡衣是纯棉,洗得很旧了,格外的软,表面附着一颗颗极小极小的毛球,手触上去是略不平整的质感。许汐言喜欢自己的手触上去,那睡衣就随闻染的身体变化成任意的形状。
像闻染的第二层肌肤。温馨,平和,踏实。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样过于平淡。但却恰恰击中了见过太多靡靡的许汐言的癖好。
许汐言喜欢看闻染因为她,在眉心皱出一个小小的花骨朵。
闻染总是不出声,不知是不是出租屋隔音太差的缘故。总是咬着下唇,呼吸间有很轻的呜咽声,像猫,也像某种旋律。
及至结束,许汐言下床找水喝。
直饮机是闻染两个月前发了工资新添置的,许汐言自己喜欢喝凉水,自己饮下一杯,又把水温调到闻染喜欢的六十五度,端回卧室,递给依偎在床头的闻染。
闻染叫她:“你把大衣披上吧,我这里没暖气,空调又不给力。”
许汐言“嗯”一声。
也许是过程中忍得太久,每每事后,闻染那把嗓子总有点哑哑的。许汐言披上大衣坐到床畔,看了眼她垂放在被子外的一只手,没去捉,抬眸去看她染着一点薄绯未褪的面颊。
会有人在沉静里透出欲念么?又或者说,会有人连欲念都是不声不响的吗?
有的,闻染就是。
许汐言盯着她被白开水染得润泽的唇:“闻染,你这人哪哪儿都好。”
“就一点,你不喜欢我。”
闻染垂眸盯着被面良久,开口:“你需要人喜欢你么?”
“我为什么不需要?”
闻染只笑了下。这时,许汐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许汐言瞥了眼来电号,拎过来接起:“喂?”
房间太小,闻染能清晰听到许汐言经纪人窦姐的声音:“好了没?我叫小陈过来接你。”
许汐言漫不经心的应一声:“来吧。”
挂了电话,先说话的是闻染:“你还不换衣服。”
“不想去。”许汐言笑望着她:“你如果想让我留下来,我就不去那什么晚宴了。”
闻染微启了启唇,又阖上,摇头:“不想。”
许汐言笑了声,站起来换衣服,脱了大衣又脱了睡袍,也不避着闻染什么。一边换一边说:“闻染,我真想看看像你性子这么淡的人,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模样。”
“闻染,我想看你为一个人发疯。”
“但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是我,对吗?”
闻染抬眸弯弯唇:“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许汐言把睡袍团一团,和湿着的浴袍一同塞进行李箱。无所谓,自会有人替她打理好这一切。
她把行李箱拉好,靠墙立着,坐回床畔,轻轻捏住闻染的下巴:“叫我一声,我就走了。”
闻染的睫毛不浓,却纤长,沉静的垂着。
身上还穿着洗得又软又旧的棉质睡衣,她真的敏感,小小的凸起撑在睡衣前到现在还没消。无论许汐言方才穿着丝质睡袍,又或是现在穿着那看不出牌子、却不知价格几许的黑色露肩毛衣,两人看上去都太格格不入了。
许汐言却托着她下巴,让她往自己眼底看。
闻染终是缓缓启唇:“阿言。”
许汐言阖了阖眸子。
她喜欢闻染用此时软得能滴出水来的嗓音叫她的名字。
好像也只有这种时候,闻染对她的态度会软化一些。其余时间,她们只是情人,只是约定了两年关系的床伴。
窦姐打电话来,许汐言拎着行李箱下楼。
这里住的大多老人,这时没什么人进出,许汐言站在单元门楼下的暗影里,给自己点了支烟。
窦姐:“你也不怕被人看到。”
许汐言扬了扬自己大衣的兜帽。
“好好好,你任性。”窦姐叹一声:“你有这双手这张脸,由得你任性。”
四下看了看的确没人,窦姐开着保姆车的门与她聊工作。
“接下来的国内巡演,定什么主题,有想法么?”
许汐言盯着淡泊的天幕,好似在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