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汐言。”
却没想,许汐言确是在思考这问题:“苦月亮吧。”
虽然这是部电影的名字,而许汐言要演奏的钢琴曲与这部电影并无什么关联。
她叫窦姐:“你看今晚的月亮。”
窦姐闻言,拉开另边车窗,凑过去往窗外瞧。
今日下过雨,入了夜云仍是很厚,一轮弯月潜在云里半透不透,旁边缭绕的好似半生参不透的回忆。
许汐言掐了指间的烟头:“到时舞台我就要这样的效果,用丝,用纸,你让他们去想办法。”
窦姐瞪她一眼,嘴里却应:“行吧。”
怎么办呢,这么多年了遇上这么位天才,宠着呗。
许汐言的确是恣意任性的,从她散漫的眉眼,抽烟的姿态,和散漫的穿衣风格都可见一斑。可一个恣意的人,会想到“苦月亮”这样的词组么?
窦姐是真有些好奇:“汐言,你人生中经历过什么不如意的事么?”
“嗯?”许汐言望着天边,唇边勾出的一抹笑意漫不经心。
窦姐自己摆手:“我问什么呢,你怎么可能有什么不如意的事。”
容颜、才华、家世、事业,许汐言像是上帝造人时的bug,浑身上下都叠满了buff。
许汐言不会去抱怨什么,但若要说有什么不如意的话。
大约就是,她喜欢的姑娘,那个二十七岁的、在一个普通工作室担任普通调律师的、拿着几千块钱薪水住四十平出租屋的、名叫闻染的姑娘。
不喜欢她。
第3章 是心脏的位置。
「普通」。
若要给闻染的人生下什么定义的话,这大约是唯一的关键词。
闻染她们工作室,是逢两周休一个周末。这周她轮休,闻妈妈柏惠珍一早约了她,母女俩一同去采买点过年的年货。
闻染挺喜欢跟她妈一起逛超市。
柏惠珍是选东西的一把好手。像外星人一样的鱿鱼,像网球拍一样的火腿,散发着浓浓咸干香气的小虾米,她总能挑到品质最好的。
又带闻染到干果区:“给你外婆买些花生,她假牙安好了,我说给她买碧根果,她还不乐意吃。”
闻染提醒:“少买些,不然血脂要高的。”
“知道的。”
“妈妈,再做些糟卤。”
“你这小囡,大冬天的做什么糟卤啦。”
“烤着暖气吃,很合适的。”闻染冒出些夹本地口音的普通话。
柏女士笑着拍拍她的手:“好啦,给你做。”
从超市出来,柏惠珍一拍脑袋:“对了,你舅妈要买燕窝,送给你表弟的声乐老师,让我帮着挑一挑品质好的,瞧我这记性。”
说话间便要往一边的高端商场走:“这里好像有个好牌子的专柜。”
“妈妈,要不改天。”
闻染这人有点小社恐,对这种高端消费的地方天然有些发怵,总觉得拎着满满的超市购物袋进去会被瞩目。
柏惠珍却全无这些困扰:“改什么天,来都来了,一趟搞定啦。”
闻染只好随她进去。
柏惠珍顺利寻到了燕窝专柜,她的智慧在生活领域好似没有盲区,跟导购就着金丝燕的水分含量聊了起来。
闻染在一旁等得有些无聊,掏出手机,看见奚露发来一条微信:【照片.jpg】
【美颜暴击!!!】
连续三个感叹号。
严格来说奚露不算许汐言的粉丝,可这年头只要你上网,好像不可能绕开许汐言的消息。
除了闻染这种刻意屏蔽不去看的。
奚露发来的是许汐言昨晚参加晚宴的照片,照样是招牌的暗红丝绒礼服,裹着那雪白窈窕的身段,她那般浓密的睫大约是不用刷睫毛膏的,就那样软塌塌的垂着,心不在焉的擒着只香槟杯。
那头海藻般浓密的卷发,就是在闻染家小得转不开身的浴室里洗的,就是拿闻染那不过两百块的吹风机吹的,和闻染欢爱过后,被许汐言那样顺手一捋,很随意的披在肩头,到晚宴上也没另做造型。
足够了,有那样一张风情又冷淡的脸坐镇,那头卷发旖旎得似人鱼。
这时耳畔一阵人群骚动,闻染抬眸,见黑压压的人群从商场另侧快速向这端移来。
等走得近了,闻染才看清,人群包裹着的内核,由保安开道。
闻染一愣。
如若她不是刻意屏蔽许汐言消息的话,她便会知道,许汐言今日要在这里出席品牌活动。
而许汐言的那张脸,无论在多少人的包围下也能一眼瞧清。
看照片时已觉明艳得过分,像扰乱四季时序盛放在冬日里的蔷薇,非要到那张脸生动的撞进眼底,才发现照片算得了什么。
照片捕捉不到那冷淡流转的眼波。
红唇间细致的纹路。
她正抬手理着腕间的钻表,看上去是来出席钻表的品牌活动,眸光一抬,恰与闻染相撞。
闻染小腹涌起一阵热意。
那柔腻灵巧的指尖,那被誉为世界上最珍贵的一双手,昨夜曾在她身体最深处搅起过海浪,然后捏着她的下巴,说话间含着缱绻的笑意:“叫我一声,我就走了。”
许汐言隔着人群望着闻染。
所有追随她而来的粉丝,都等在她要进场的入口,倒显得一个人拎着超市购物袋站在这里的闻染格外醒目。
她喜欢穿蓝,都是一种很浅的薄雾一样的蓝,如同今日那件高领毛衣,起着一点点可爱的毛球,也似薄雾一样笼着她纤细的颈,托起她一张白皙而沉静的脸。
所有粉丝都不明就里,为什么许汐言的步子忽然停了停。
这时柏惠珍买完了燕窝,向着闻染这边走来:“哟怎么这么多人。”
“诶,这不是你们那个高中同学么,她回国啦?”柏女士不刷微博,因此对许汐言的消息有些滞后。
“长得真漂亮,平时电视里见她,哪里拍出她十分之一的漂亮啦。现在的钢琴家人气这么高呐?”
闻染“嗯”一声,挪开看向许汐言的视线。
柏女士瞥女儿一眼,只道“钢琴”二字戳中了女儿的伤心事,便不再提了,问闻染:“你看不看这什么时尚活动啊?”
闻染摇头。
“那咱们赶紧往地铁站走吧,只怕今天又要下雨,外婆还在家等我们呢。”
于是。
许汐言裹着身暗红丝绒的纤长礼服,腕子上是价值几千万的钻表。
闻染微低着头,跟着母亲的步调,超市里的购物袋里隐隐传出干货略咸腥的气息。
两人隔着簇拥着许汐言的无数狂热粉丝,一个在里侧,一个在外侧。
两人目光不再相交的,交错而过。
******
“染染,去年的同学会你感冒没去,今年可不许再缺席啊。”
“我就不去了吧。”
“不行!”陶曼思是闻染从小学开始的好闺蜜,两人小学初中高中一路都是同班,一直到大学,闻染进了音乐学院学调律,陶曼思进了师大读汉语言文学,两人才分道扬镳。
“你得陪我。”陶曼思吞吞吐吐的说:“今年同学会,是二班和五班一起办,所以,张哲文也去。”
闻染心里一跳:“我们怎么会和五班一起办?”
“大概因为两位班长在一起了?”陶曼思叹口气:“你一定得陪我去,不然我可不好意思去找张哲文说话。”
闻染这才说:“好吧。”
到了同学会这天,她没特意打扮,如常的蓝毛衣白裤,进了酒楼,大衣搭在臂弯里。陶曼思是用了些心思的,但不夸张,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抹了些淡橘色的口红,浓浓的书卷气。
一见面就挽住闻染的胳膊:“我好紧张。”
闻染在心里想:至少,你还有紧张的资格。
推门进包间,张哲文被学生时代的好兄弟们团团围住。他在学生时代就沉静得脱离了同龄男生的聒噪,风逸深致,人气高一点也不意外。
毕业几年也未见油腻,只是眉宇间更沉稳了些,闻染替陶曼思松一口气。
趁着敬酒机会,又有几人过去同张哲文搭话。闻染看陶曼思一眼,陶曼思摇摇头,扬扬手里的酒杯,意思是再酝酿酝酿。
觥筹交错间,有人吹捧另位同学:“你可是我们这届最有出息的啦!”
那人哈哈笑:“你把许汐言放哪里去了?”
“许汐言?”那人摆摆手:“我可没把她算作我们生活里的人,她是……太阳。”
闻染远远的听着,不露声色的抿口红酒。
这说法有些贴切。
许汐言不是任何人的白月光。她是太阳,从小就光耀加身得无以复加,似乎看她一眼都会被灼伤。
这时闻染口袋里的手机震起来。
她站起来,陶曼思拉了下她的手腕:“你去哪啊?”
闻染顿了顿:“上厕所。”
推开包间门,却是一个人向着酒楼外走去。
接起来:“喂?”
手机那端传来许汐言的声音:“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