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不想去了,本就是内敛性子,不太适应跟不熟悉的人打交道。
陶曼思问:“你说我那天穿什么呀?那件白色大衣好不好看?”
闻染笑了:“怎么,不止文学社的同学,张哲文也要去呀?”
“不是的呀,是许汐言。”
闻染脚步一滞,在陶曼思发现以前,又不露声色的继续往前。
忽然想:暗恋一个人大抵就是这样。
那些微妙的停步、向前,好似小步舞曲,全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听到的旋律。
她在入冬的校园里跟陶曼思并肩走着,踩着浅灰水泥的地面,慢吞吞的问:“许汐言……”
在旁人面前说起她的名字,好像都要打个磕巴。
定了定神:“……怎么也要去呢?”
“罗欣频是五班的嘛,大概顺口邀请了她,她同意了吧。”
闻染知道,许汐言就是这样的人。
她会去做手工蜡烛,会当乐队主唱去酒吧唱歌。闻染知道在自己没看见的那个更广袤的世界里,她一定做着许许多多更加有趣或奇怪的事。
顶着那样的天赋,什么都能做好,世界对她报以微笑,她对世界报以好奇。
所以什么都感兴趣。连海城没看过的海洋乐园,她也想去看一看、玩一玩。
放假前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慢,但对闻染而言,却像一张张快速掠过的幻灯片。
她清楚的记得许汐言说过€€€€等到高中联考完以后,许汐言就要离开海城,去英国预读了。
联考是一月十六号€€*€€ 、十七号两天。
元旦学校放两天假,又少两天。
无论是课间的五班教室,做课间操的下楼楼梯,还是下晚自习后的自行车棚,许汐言一天在一天不在的,她又还能看见许汐言多少次。
等许汐言去英国以后。
闻染很清楚,她盛大的天赋早已敛不住锋芒,她会飞得无限远、无限高,再不是同一座小小校园里便能见到的距离。
闻染想着这些的时候,是元旦放假前最后一天的晚上。
她下晚自习回来洗完头,她们这种老房子的热水器不灵光,所以她是勾着腰,穿着厚厚的睡衣埋头在盥洗盆里洗的,拿牙刷杯接水不停冲走头发上的泡沫,心想许汐言一定没有这样洗过头。
然后打开水塞让染了白色泡沫的水匆匆流走,像幅抽象画,自己用毛巾把头发一包蹬蹬蹬跑上楼。
刚好撞见柏女士,大惊小怪的吓一跳:“你这小囡怎么搞的!头发都不吹干要偏头痛的呀!”
“突然想起来点事。”
“什么事这么急啦?一直不会写的算术题突然会写了喔?”
“……嗯嗯。”
闻染敷衍的应两声,跑回自己房间匆匆关上门,反锁。
坐到床沿,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给陶曼思打了个电话。
“喂?”陶曼思接得很快:“染染你怎么会这时间给我打电话?”
“喔……”闻染先是问:“你在干嘛?”
陶曼思叹了口气:“写数学卷子。”
她们俩成绩都是普通班里的十几名,语文英语好些,数学总是拉垮。
毕竟全世界谁都可能背叛你,只有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嗯。”闻染细白的指腹在淡蓝的手机外壳上摩挲。
另一手把毛巾扯下来,一点点摁着自己的发尾,速度抵不过地心引力,于是看到一颗水珠滴到自己同样淡蓝的床单上。
晕开来,像朵开在黄昏时分的夕颜。
陶曼思问:“你呢?”
“我刚洗完头。”
“惨了,我都没洗头。”陶曼思说:“明天许汐言要来,我还是得洗个头吧?”
许汐言就是这样的人。
哪怕陶曼思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但还是会想要在她面前维持良好的形象。
“那你洗呀。”闻染语速依旧慢吞吞的:“我是想喔。”
“嗯?”
“明天毕竟是跨年的日子嘛,要跟我舅舅一起待在家,好无聊喔。”
“所以叫你跟我们一起去海洋乐园玩嘛,除了我,王宁你也认识嘛,她跟你说过话的。”
“嗯。”闻染故作纠结了一番:“那我就,去吧。”
好像被“王宁”这个名字说服了一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躲在深夜的促狭的卧室里,开着一盏小小的台灯,拿着条旧毛巾不断摁干着发尾的水滴。
像虾米一样勾着腰,把自己的身体蜷起来。
好像只有那样,才能稍微缓解自己汹涌到一路往胃里撞的心跳。
从来不是“王宁”。
也不是其他任何名字。
她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秘密从来只有一个€€€€“许汐言”。
第26章 许汐言是“鲸鱼”
陶曼思一下子高兴了:“真的呀?所以就说叫你来嘛。”
闻染交代:“那你不要跟她们说我要去喔。”
“为什么?”
“……不好意思。”不喜欢别人太过关注。
陶曼思也是同样内敛的性子, 所以十分理解:“好啊,这又没什么的。”
闻染挂了电话,一颗心还在扑扑扑狂跳。
又继续抱着自己的胃当了会儿虾米, 才站起来去一楼吹头。
又碰到柏女士:“哟,总算知道下来吹头啦?你的算术题写出来啦?”
“……写出来了呀。”
“到底什么算术题啦?”
“还不就是什么xy 的。”
闻染吹完头,上楼打开书包,掏出这两天要写的卷子。
静不下心, 抽屉拉开来, 看着藏在最深处的€€€€
一个装过巧克力脆片的精致小铁盒, 一只手工蜡烛,一本《国家地理》, 一张字条。
许汐言留下的这些东西,都还在, 并没有像仙度瑞拉的魔法一样在午夜时分消失。
可是,再过十七天,她喜欢的人。
她用尽自己全部青春喜欢的人。
她也想要跳着脚去够、光着脚去追的人。
就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那甚至不是一张机票就能抵达的英国, 而是天高任鸟飞的未来, 她是没有宇宙飞船的凡人,注定只能留在原地,望着那人消失的轨迹。
第二天一早, 闻染设了闹钟, 醒得很早。
冬天里老房子冷, 她喜欢把头蒙在被子里睡,不起早一点的话,全天脸都是肿的。
在房间磨蹭着做了会儿卷子, 其实也没做进去什么题,换衣服, 下楼。
舅舅和外婆吃早饭的时间总是早,不跟她们一道,舅妈开了个玉石店去店里打整了,闻叙去跑滴滴了,所以这会儿坐在餐桌边的只有闻染和柏惠珍两个人。
柏惠珍一边盛粥,一边瞥她一眼:“你换衣服做什么?今天又不出门的啦。”
这会儿刚巧表弟从楼上下来,顶着还没睡醒的鸡毛头。
坐下拿过柏惠珍盛的粥,问闻染:“今天明明放假,你设闹钟干嘛?”
“我哪有设闹钟?”
“我都听到了!一大早滴滴滴的,你好一会儿才按掉,吵死了。”
“没有。”闻染挑一筷腐乳:“你幻听了。”
柏惠珍意识到什么,又上下打量女儿一番,发现她穿的是最喜欢的那件淡蓝羽绒服:“你要出去?”
“嗯。”闻染尽量平静的说:“我约了同学一起出去玩。”
这时舅舅在餐桌对面放下报纸,掀起眼皮子看她一眼:“女孩子家家的,一年的最后一天不在家待着,出去乱跑像什么样子?心都要野了。”
连表弟都忍不住顶一句:“爸你这什么年代的观念了?老土。”
舅舅瞪他:“你懂什么?”
表弟翻个白眼,不说话了。
闻染继续平静的说:“总之我跟同学约好了,我就是要出去。”
她放下筷子:“妈我吃饱了。”
转身上楼,听到身后舅舅在跟柏惠珍低喝:“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闻染背了包下楼。
表弟咬着筷子,看她的眼神都震惊了下。
大概是想:这个怂包今天挺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