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许汐言有关的事,她从没有忘记过一件。她一下明白许汐言说的是高三那年,邻居文远哥哥受柏惠珍之托,来学校给她送晚饭,被来取外卖的许汐言碰上了。
但闻染装作迷惘的样子。
直到许汐言自己说:“高三那年,记得我有次去取外卖,有个男生来给你送饭。”
闻染假装这时才恍然:“哦,不是,我是跟陶曼思聊天。陶曼思你还记得吗?”
许汐言居然点了点头。
闻染怔了下。
许汐言掀起浓睫,看她一眼。
“没什么。”闻染笑笑:“就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对以前的事记得还挺清楚的。”
许汐言勾了勾唇角。
抱着手臂的指尖在肘弯处摩了下:“也不尽然。”
闻染心下轰然。
许汐言的语气带点想不透,是在说€€€€
人事已非的那些景色,我也并非都记得。
可是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的,跟你有关的一些小事,我还真是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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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染一下转过头。
聊天最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许汐言的这话,让她怎么接。
许汐言问:“跟你朋友聊什么呢?”
“嗯?”
许汐言又凑近了些:“跟你朋友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哦没什么,就是她在家点了奶茶外卖追剧,我说羡慕。”
许汐言又笑:“你不喜欢来酒吧啊?”
“可能我们这种人都很宅。”
“那怎么又来了呢?”
闻染老实说:“为了赚钱。”十万呢。
许汐言站起来,闻染这才发现她今天穿一条墨色的紧身牛仔裤,衬得一双腿又直又长。
许汐言勾下腰,一手摁着自己浓密的卷发,那些发丝才没云雾般染在闻染脸上。
在一阵撕扯人耳朵的喧嚣乐声中,许汐言的声音很低:“我也觉得今晚没什么意思。”
“那,带你逃跑怎么样?”
第36章 “我喜欢女人。”
“逃跑”。
对于一个习惯了乖顺的人来说, 还有比这更有诱惑力的词么。
想过多少次呢。
想从柏惠珍那过分关切反而带给人压力的眼神中逃跑。
想从舅舅明里暗里的嘲讽声音中逃跑。
想从表弟拍着她明明锁上的门要漫画或零食的声音中逃跑。
最重要的,当最终发现了、认同了、妥协了自己是个没有天赋的人。
有多少次想从平庸而枯燥的日常生活中逃跑。
而许汐言像个瑰丽的白日梦,勾着腰用那把旧唱片一样的嗓音在你耳旁引诱:“带你逃跑怎么样?”
闻染的耳朵瞬时发烫。
许汐言直起腰, 踩着双平跟短靴往吧台边走去。
一双长腿太纤直,平底靴反而比高跟鞋更引诱。
窦姐在那儿跟人交际,许汐言走过去跟她说话。
背对着吧台,一只手肘向后打开, 很随意的搁在吧台边缘, 一条腿绕在另条腿之前, 膝盖不经意曲着,浓密的长发恣意散落。
她说话时习惯微垂着眼尾, 睫毛浓得抬起来太费劲似的,漫不经心间又透出几分缱绻。
窦姐扭头跟她说了句什么, 先是蹙了下眉,又笑。
许汐言跟着笑了笑,便往酒吧外走去了。
闻染坐在原处。
一个女人走过来, 在许汐言方才坐过的位置落座:“你是?”
闻染笑笑:“工作人员。”
跟着许汐言的工作人员太多, 大家互相不认识也正常。
女人问:“不喝酒么?”
“不大会。”
也不是不会,但更喜欢跟陶曼思一起藏在她的小出租屋里,看着综艺喝啤酒。
“刚加入汐言的团队?”
闻染点头。
“嗯, 就觉得你挺不一样的。”
“哪不一样?”这时闻染已觉得不自在了, 跟熟人聊天她都费劲, 更遑论陌生人,坐在沙发上微动了动腿。
女人说:“你看起来不着急。”
她一只手涂红色丹蔻,另只手素着, 朝吧台那边点了点:“这个圈子里人人都急,好不容易加入许汐言团队, 谁不想跟着鸡犬升天。现在谁还会笑话你把野心写在脸上啊,藏着掖着的人才最没意思。”
“可你不是藏着掖着。”她留一刀切短发,睫毛膏好似微微泛酒红:“你是真不急。”
闻染心想,她急也没用啊。
从十岁开始,她的天赋一点点流失,她着过多少急。
后来总算认清,属于你的就是属于你,不属于的就是不属于,急也没用。
相较于其他人碌碌半生,她在十八岁的时候就早早认清了这一点。
“为什么不急啊?”女人问。
这,闻染就不知该怎么说了,说来话太长,对方也不一定能懂。
这时滋滋、滋滋的震动声传来。
女人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号码,接起:“喂,汐言。”
闻染的耳朵动了下。
女人笑道:“怎么,不能坐吗?”
“哪有你这么霸道的。”
“行行行,知道了。”
女人站起来,脚步却凝住,把手机递给闻染。
闻染不明就里的看着她。
她说:“汐言找你。”
闻染心里一跳,接过耳机,附到耳边。
许汐言微暗的嗓音传来,和她那头浓密的长卷发一样,搔着人的耳廓:“往窗外看。”
闻染扭头。
这清吧被布置得似深海沉船,茶几似木箱,圆形窗扉似船舱舷窗,歪七扭八钉着几根木条。
许汐言立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倚着辆通体素黑的机车,冲她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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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视角唯有坐着的闻染能瞧见,已站起身的女人却瞧不见。
闻染把手机还给她,道谢,她问:“找你什么事?”
闻染看上去很平静:“工作上的事。”
“跟汐言合作不轻松吧?那样的天才,要求太高。”
“应该的。”
女人走了,闻染目送她的背影远去,才站起身,不引任何人注意的走出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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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汐言还等在那里。
低头,擦燃打火机,手掌半蜷着护住火苗,给自己点了支烟。
抬眸,冲闻染笑了笑。
她身后那辆重型机车似野兽,通体素黑要在夜色中咆哮,砖色紧身T恤分明包裹着她腰身那样纤柔,可她那不经心的眼眸里,事实上光泽锐利。
一切都为她所驾驭。
闻染向她走近,走到树冠的外沿,停下。
许汐言扬了下眉:“你高中时是不是挺不喜欢我的?”
“啊?为什么?”
“因为每次我一靠近你,你就跑得飞快跟兔子似的。”许汐言问:“为什么不喜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