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汐言骑车回了酒吧。
钻回去,先到吧台边要了杯酒。
酒保问她:“许小姐想喝什么?”
“刺激一点的。”纤指在黑晶吧台上点两点。
很快,一杯分层漂亮的酒被推到她面前,清透的淡黄下是薄薄的青,接着是一片浓郁的橘。
一杯看上去清淡、甚至乖巧的酒。
许汐言手腕轻转了转,把酒杯递到唇边。
大抵反差就在这里。
大脑被外表蒙蔽,通知舌尖将要迎来温和,可凛冽的味道刺了味蕾一道,灼烧起来般,竟是微微的痛感。
想起闻染今晚握她的手之前,看着她的眼睛,语调沉稳:“我喜欢女人。”
许汐言垂着睫毛,微翕了下。
掀起来,问酒保:“这杯酒叫什么?”
“卡曼橘伏特加。”
许汐言散漫的笑了笑:“这么不浪漫啊。”
任何一个人听她说话,都似听她弹琴,韵律是她自成一格的调子:“我送它一个名字怎么样?”
“黄昏。”
窦宸走过来,搭一下她的肩。
她点点头,又抿一口酒。
窦宸:“骑爽了?”
许汐言难得笑了下:“谢谢哦窦姐,你朋友推荐的机车,挺酷的。”
窦宸哼一声。
像是腹诽:谁愿意满足你这些莫名其妙的无理要求。
可连这世界都宠着许汐言,她如何能不宠。说得直白些,这一屋里所有的人,都靠许汐言养活。
许汐言大抵听到她腹诽,伸手揽了下她的肩,凑在她耳边叫了声:“窦姐。”
她顶着这样一张冷傲漂亮到过分的面孔,这样压低声来叫,窦姐没了脾气,叹一声:“买两个头盔干嘛啊?你什么时候喜欢过蓝色了?”
“以前是没有喜欢过。”许汐言又喝口酒,看杯中的分层渐渐消失,变得更像一个融成一片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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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染拿冰箱里大半个西瓜没办法。
下了班,回家拎上西瓜,又转车去舅舅家。
柏女士知道她临时要回来,掌着门等她:“你这季节买什么西瓜呀?”
“就,突然想吃。”
“买你就买个小一点的嘛,买这么大,又吃不完。”
“妈妈。”闻染有些无奈:“就是没有买到小的呀。”
母爱好像就是这样,像床厚重到有些过分的棉被,很温暖,可压住你手脚沉甸甸的,让你根本不可能自由的翻身。
柏惠珍便是这样掌握着闻染生活里的每个细节。
“那好嘛。”柏女士接过西瓜:“甜不甜呀?”
“不甜。”闻染破罐破摔。
柏女士笑着瞪她一眼,拿到厨房去切。
“柏丛呢?”柏丛便是舅舅老来得子、宠得不行的儿子,闻染的表弟。
“不晓得,跟他朋友出去玩了吧。”
闻染吃完西瓜,上楼。
男生的青春期好似总格外漫长,自从闻染搬出这房子,她的卧室便成了表弟的游戏房,并三令五申,除了每周一次的打扫,任何人不许进去。
闻染敲了敲门,果然没人。
她也不会贸然进去,惹来表弟跳着脚与她争吵一番。
她只是推开门,站在房门的那道线外,往里眺望。
床倒是没有撤,有时柏丛打游戏累了,便在这里囫囵一觉。
闻染望着那张铺上表弟灰色床单的小床,想着高三时,许汐言曾蜷在这里,在她软软的床单上睡过一觉。
她下晚自习回家时,床单已被柏惠珍换掉了,她仍然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去嗅许汐言身上的气息。
那时的她,可曾想过高中毕业后会再见许汐言么。
会环抱住许汐言纤瘦的腰。
会牵许汐言纤柔的手。
她站在门口,抬手,把自己的指尖凑到鼻端。
总觉得许汐言身上的味道犹然未散,这味道缠了她一天。
她带上房门,给陶曼思发了条信息:【今晚有没有加班?】
陶曼思回得很快:【没有。】
陶曼思进了纸媒,薪水不高,但加班的状况倒是还好。
【那我过来找你。】
半小时后,陶曼思去应门。
每次闻染过来找她,都是外卖比人先到,陶曼思也不知她点了什么,每次都有开盲盒一般的惊喜。
今天一看:哟,闻染点了炸鸡。
哟,还点了啤酒。
有事啊这是。
又等了十来分钟,闻染到了。她和陶曼思都有彼此家的钥匙,但闻染这人规矩,所以每次还是敲门。
陶曼思迎她进来,很豪迈的指指茶几边的地毯:“坐!”
闻染笑。
两人盘腿面对面坐着,闻染今晚点的是甜辣味的炸鸡,黏腻腻的酱料沾在指间。
陶曼思咬一口鸡翅:“怎么,跟你妈吵架了?”
“没有。”
“那是你舅舅又说了什么?”
闻染摇头。
“那怎么了?”
闻染犹豫了下,放下炸鸡,摘了手套,抽张纸又把手指擦了遍。
她是钢琴调律养出的慢性子,但陶曼思现在看得好心急。
直到闻染终于把纸巾团一团放在一旁,开口:“你觉得……”
“一个人什么样的行为,就叫在撩你?”
陶曼思瞪大了双眼:“有情况啊你这是!”
“没有没有。”闻染说:“随便聊聊。”
“随便聊这干嘛?”
“下酒。”
陶曼思:……
尝试性问:“是文远撩你了?”
不知怎的,闻染听这话只觉得好笑:“他要撩我早撩了吧。”
“也是。”
陶曼思作为闻染从小到大的朋友,自然知道她这位青梅竹马,无论双方家人如何期许,这两人都是温吞性子,说讨厌对方吧,那肯定是不讨厌,可要说电流吧,那是一点没有。
陶曼思用干净的手背推了下自己的金丝边眼镜:“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又没谈过恋爱。”
陶曼思唯一喜欢过的人,便是高中五班的张哲文。
后来上大学,毕业工作,与其说没有适合心动的对象,不如说没有适合心动的心情。
那样纯粹的悸动,湮没在九块九一杯的咖啡、便利店加热三明治滋滋作响的微波炉、地铁拥挤的人潮和机械的报站女声里,已没了蓝白相间的干净校服和阳光下的香樟树,来令它萌发。
闻染点点头:“也是。”
“总之我觉得,还是以自己的感受为准吧。”陶曼思又咬口鸡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对吧?那你感觉对方在撩你,对方肯定就是在撩你呀。”
闻染多看她一眼。
“怎么?”
“就是觉得,你说得还挺有道理。”
“那是。”陶曼思远远指了下自己挂在玄关的工作证:“小作家好吗?”
闻染弯唇,视线兜一圈,落在陶曼思还未合上的电脑屏幕上。
闻染过来前她正在追剧,考古,追一个两年前的热播剧。
“那如果你觉得魔尊在撩你呢?”
陶曼思哈哈大笑:“那肯定是我的感觉出问题了,我天天都觉得魔尊在撩我!”
从陶曼思家出来,闻染喝得有些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