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第65章

春风拂过她的脸。

她抬起手,凑到鼻端闻了闻。

奇了怪了,方才为了洗掉炸鸡味,她不知用了多少遍洗手液。

可这会儿炸鸡味倒是洗掉了,许汐言身上那复合味道的香气,偏又从皮肤底层钻出来。

第二天闻染去上班,接到陈曦电话:“闻小姐。”

“叫我闻染吧。”

“好的,是这样,言言姐今天练琴的时候,觉得音准又出了些问题,你能过来一趟吗?”

“好,但我两点半约了个客户,可能得晚一点过来。”

当时签的合同,是闻染这一个多月内不再接新客户,之前需要维系的老客户,钢琴一直都是找她调律的那些,还是照常。

陈曦捂着收音筒,好似在跟人说着什么。

然后转回来对闻染笑道:“可以,那你晚点过来吧。你在哪里调律?把地址发我,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用,我今天在市区调律,交通很方便,自己坐地铁过来就行。”她问:“是在熙华酒店吧?”

“是的。”

看起来许汐言为了不打扰易听竹,很多时间都是和窦宸她们待在酒店。娇贵的古董钢琴存放在那里,也的确更容易安保。

闻染挂了电话,背上工具箱出门。

今天调律的客人是她的老顾客了,彼此都很放心,没什么波折。闻染又背着工具箱,转了两站地铁,去熙华酒店。

陈曦站在门口迎她:“嗨。”

“嗨。”闻染走过去。

陈曦引她去琴房:“古董钢琴真是难打理,对吧?”

闻染想了想:“这就像跟人打交道。”

“有些是八面玲珑的人,相处起来很容易,可ta给任何人的反馈也就是那样,浅浅之交。有些是不太好相处的人,你要突破ta的防线,摸准ta的脾性,这样的人反而是最真诚的人,你跟ta相处好以后,ta会掏心掏肺给你最好的回馈。”

陈曦愣愣看她一眼。

“怎么?”

“你说得也太好了吧!”

闻染吓一跳:“没有没有。”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调律啊。”

闻染有些不知该怎么解释。

也是喜欢调律,也不是喜欢调律。

当失去了自己钢琴方面的天赋后,她就是依然希望自己这双手,不要碌碌无为,不要在日常生活中蒙尘,至少,还是在为了演奏出最动人的旋律、去触碰那最顶级的艺术殿堂而服务。

这是温和外表之下,她的野心。

陈曦把闻染引到琴房。

闻染环视一圈:“许……”

虽然当面她都称“许汐言”,但对着陈曦,她不知怎的有点做贼心虚,换了个更客气的称呼:“许小姐不过来么?”

很多人都会盯着调律,毕竟钢琴对一名钢琴家来说,就和自己的双手同样重要。

陈曦摇头:“言言姐说她有事,你放心调吧,有了上次的合作,她绝对相信你。”

“那好。”

闻染放下操作箱,也不多话,开始操作。

她调律比一般的调律师还要慢一些,总指望着更精细、再精细。

直到最后总检验微调时,她习惯自己弹一段旋律。

当着易听竹或许汐言的面,颇有“班门弄斧”之嫌,她肯定是不好弹的。

但这会儿许汐言不在。

闻染双手微悬于半空,轻轻落于琴键。

她弹琴与许汐言风格迥异,如若许汐言是在驾驭钢琴、是在跟乐曲作战,她便是在轻声细语的与钢琴聊天。

这也是十多岁以后,很多人诟病她弹琴太过温和、不够触动人心的原因。

一曲终了,有人在门口轻轻鼓掌。

闻染抬眸,见是许汐言倚在那里。

……什么时候来的?

如若除去浴袍,那是闻染为数不多的几次看许汐言穿白,许汐言一般穿红与黑,就连那砖色的T恤也近似于苏芳红豆,那样的浓颜的确适合这般浓墨重彩的颜色。

可许汐言穿白会让人觉得,她怎么能穿白。

简直不给世间其他的美留机会。

她今天穿一件月白色的衬衫,丝缎款,本是矜雅款式,可领口两根细细垂带她并未规整的系着,垂得随意,露出锁骨前端微凸的两块骨相。

一切的铅华都洗去了,反而让人全副的注意力都放在那浓丽的面孔上。

不上妆也似酡颜,只是醺醉的不是她自己,而是观赏她的人。

她很随性的配了条黑色牛仔裤,闻染抿了下唇,收起工具,背上工具箱路过她身边,只是简练的打了个招呼:“琴调好了,我先走吧。”

步履却一滞。

因为,许汐言圈住了她细瘦的手腕,拉住她:“怎么突然生气了?”

闻染垂眸,落在许汐言环扣的纤指上:“我告诉过你了,我喜欢女人。”

总这样亲近的肢体接触。

“我知道。”许汐言扣着她的腕子没放:“我也告诉你了。”

“我也是。”

第38章 是她疯了,还是许汐言疯了?

不知为何她们总在黄昏时分碰面。

那样的光线太似酒, 不是闻染舅舅用参泡出来的那种老黄酒,不是那种清透的,而是更浓醇些, 也更厚重些,人浸在里面,好似天然就带上了几分醉意。

闻染不知许汐言是不是刚刚做完运动,因为对她这种全情投入的钢琴家来说, 良好的体能状况非常重要, 否则根本撑不完全场。

应该是刚做完运动去洗了个澡, 皮肤纹理间散着沐浴露的香气,清新好闻, 而掌纹里一点点濡湿,微热的, 好似方才的水汽没有散干净。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呼吸交叠。

直到闻染又抿了下唇,许汐言放开她。

只是半边身子挡在门口, 没有让她走的意思:“说说, 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闻染盯了短绒地毯上的老花一会儿。

抬眸:“你鼓什么掌?”

许汐言很平静,浓睫微翕,望着她。

闻染:“对你来说, 我弹得很好么?”

“还是对你来说, 我弹得好不好这件事一点都不重要, 你就像看幼儿园小朋友弹琴一样,随便鼓掌以资鼓励?”

“许汐言,不要这样。”

闻染可以接受任何一个人轻视她。

在她钢琴比赛的成绩从第一滑落到七八名又滑落到十几名时, 她见过太多次柏惠珍失望的眼神,虽然柏惠珍会很快的遮掩过去。

她也在台上看过太多次评审给她打分时, 对视一眼,微微摇头。

她也听过太多次舅舅的冷言冷语,说从小花那么多钱给她上钢琴课,这些钱用来做点什么不好。

可,许汐言不行。

遇到许汐言后她无数次看向自己的双手。

为什么?明明这双手也一度拥有过接近于许汐言的才华。当然比不上,可,接近过。

她甚至忿忿的想过,为什么不让她在十岁之前遇到许汐言。

那么她会被许汐言抢走许多的第一,永远屈居第二。

可那也会让许汐言明白,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人,像两颗流星几乎交轨擦过一样,一度非常接近的,像她那般盛大的才华靠拢。

面对她的质问,许汐言静静看着她:“哆€€。”

闻染的肩滞了滞。

许汐言低声说:“我不是随便鼓掌。”

“第二小节的头两个音符,你弹得很好,让人耳朵一醒,我是在想换做我自己来弹的话,能不能比你处理得更好,所以,才为你鼓掌。”

“闻染,我真心实意。”

闻染缓缓吐出一口气。

“抱歉。”闻染说:“误解你。”

许汐言挑了挑唇:“别道歉啊。”

闻染看她一眼。

“明明生气时很有气势的,一道歉,气势就没了。”

“气势是什么,能当饭吃么?”

许汐言蜷指,手背抵了抵唇边的笑意,总笑得这般漫不经心又风情盛大。

“饿不饿?”

“不太饿。”

许汐言点点头:“不太饿正好,太饿的话,我倒不好留你了。晚上我约了朋友谈事,我刚运动完不太吃得下,便在廊桥咖啡厅要了些点心,甜咸都有,不太饿的话,正好留下来一起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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