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染忽然的心跳,始于自楼下升腾而起的那阵烟。
她并未听到许汐言擦燃打火石点烟的声音, 只是看到一阵淡薄的烟自她楼下升腾而起,凉凉的薄荷味, 白雾间似微微泛蓝。
裹挟在一阵玉兰的香气间。
电话里的许汐言抽了口烟,便是在这样的情景中提醒她:“闻染。”
“昨天晚上我们真的接吻了。”
闻染几乎能想见她微微俯身倚在窗台上抽烟的模样,细白的女士烟夹在那白皙的指间好看得过分, 另一手握着手机贴在耳边, 浓睫重重的垂着,好似心不在焉在看窗外那棵玉兰树。
也可能什么都没看进眼里去。
闻染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平静的说:“嗯。”
许汐言又抽了口烟。
耳朵的敏感程度被无限放大,那柔软双唇轻碰的声音好似响在耳边, 因为她昨晚刚刚吻过, 所以知道那是怎样的润泽柔软, 女人一手托在她脊背正中,把她往前带,两人曲线相贴, 加深这个吻。
“所以呢?”许汐言问:“这该怎么算?”
“我……”
“等等。”许汐言就这么简单说了两个字,电话就断了。
闻染握着手机踱回床边, 蜷起一条腿坐着,心想:等什么?
可当门外很轻的“咚”一声传来时,她发现自己潜意识里其实一直知道:许汐言是上楼来找她了。
她放下手机站起来,往门口走,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睡衣。
又急匆匆折返回来,从行李箱翻出一套干净的衣物,还记得把行李箱扣好,毕竟里面还放着些她的换洗内衣和内裤。
当她急匆匆穿上内衣套上T恤又换好牛仔裤的时候,门外的敲门声始终没有再响。
仿佛刚才很轻的“咚”那一声是人的错觉。
可她深吸一口气,拉开门。
懒散倚在门边半包木墙上的人,的确是许汐言。
那是她第一次在日常生活中看许汐言穿裙子。
许汐言好像总比别人更怕热些,她冷淡的眉目下是灼灼燃烧的天赋和热情。一团冷冽燃烧的火€€€€她总是带给人这样的感觉。
她健身之后应该洗过澡,这会儿图方便,穿条吊带裙,是一种很近似于黑的深灰,把她素颜的眉目衬得很干净,两条肩带不算窄,古希腊神女一般纽结攀在肩头。
裙摆很长,不是什么轻薄材质,一路掩到她的脚踝,这样的对比反而更让人注意她洁腻的一字肩。
她懒懒偏头看了闻染一眼,站直了,神色又多添几分认真。
闻染掌着门与她对视。
她先是挑了挑唇:“怎么,怕突然有人出来看到啊?”
闻染不说话。
她便再多添几分认真,和几分郑重:“可我觉得,我们接下来要说的话,在电话里总归不太正式。”
“哪有人在电话里说这些事的。”
闻染还掌着门,望着她。
她低声问:“我方便进去么?”
其实那时许汐言觉得闻染十有八九会拒绝她。
闻染看上去是个很内敛的人,甚至有些胆小的人,温驯的模样从她垂落在肩头的长直发可见一斑。
她总觉得,闻染对她习惯性的动作是躲,带着不知为何极容易发红的耳朵尖。
没想到闻染让开了门口,叫她:“进来吧。”
许汐言反倒愣了下,跟着她走进去。
带有助力系统的门在她身后缓缓闭阖。
看着闻染那张脸,会觉得她的房间一定一尘不染。事实上并不是,这件事从许汐言高三时无意去闻染的房间睡过一觉便发现了。
少女的房间固然是整洁的,但很热闹。
写字桌上堆着许多杂志,有她也喜欢的《看电影》和她从未看过的《新干线》。椅背上搭着衣服。书架上摆满各种小小手作,框架上有不知几岁贴上去的贴纸。
现在这酒店的房间也是一样,不大的面积满满当当。
有她靠墙侧放的淡蓝行李箱。她一直很宝贝的工具箱。桌面上有烧水壶,蜂蜜,还有她白日里从故宫买来的手作纪念品。
许汐言看着闻染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表情很静。
开口问:“我坐哪?”
闻染指指自己的床。
许汐言问:“方便么?”
她这样问的时候闻染多看了她一眼,目光缓缓往下淌,凝在她今晚并未涂口红的一双唇。
呵。许汐言在心里叹了声。
她在床畔落座,一手很随意的支着自己的身子,闻染刚刚和她打过电话的手机就放在一旁,和她一起柔软的陷落在羽绒里。
许汐言:“所以我上来是要说,昨晚的那个吻,怎么算?”
闻染比她想象得镇定许多:“我一早说过了,不想跟大明星谈恋爱。”
许汐言抬了抬眼尾:“那你吻我?”
这时一阵夜风刮进来,把纱帘吹得飘飘扬扬,闻染站起身,去把窗户关了,窗帘拉上,自己倚在窗边,朝许汐言这边看过来。
目光落在她平直的锁骨。
然后是她被遮掩在宽松吊带裙下、这时又因她坐姿微露出一点的腰线。
许汐言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一些舌燥。
闻染收回自己的眼神,往上抬,直到对上她那双墨色的瞳。
许汐言有很多的称号,有人称她是“女祭司”,用八十八个琴键的奇迹祭奠美,有人称她是美杜莎,只消一看她那黑玺一般的瞳仁足以让人石化沦陷。
亦正亦邪,都是她,美得令人生惧。
可此时闻染直视着她,倒没有收回自己的眼神,唇瓣抿了抿,是一种清丽的淡粉,开口:“许小姐。”
“或许,你需要一个情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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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空气有一瞬凝滞。
许汐言望着闻染的那张脸,闻染的眼睫垂落一瞬,复又掀起,很平静的看着她。
许汐言问:“闻染,你不喜欢我,但你喜欢刺激,对不对?”
最平凡的职业下,最温驯的外表下,最规律的朝九晚五下。
为什么不能藏住一颗喜欢刺激的灵魂。
当时许汐言就是这样想的,否则闻染为何看向她时这样平静。
她低笑了笑,站起来,问闻染:“你知不知道情人是什么意思?”
闻染问:“你又知不知道?”
许汐言:“我毕竟是圈子里的人,见过很多。”
她一步步向闻染那边走去。
闻染身上罩着件很宽松的T恤,水洗过一般的蓝,配一条同样有些发白的牛仔裤。许汐言一眼便瞧出这身衣服是她敲门时,闻染刚刚换上的,还没沾染足够的体温,跟肌肤不够贴合,好似浮在表面一样。
她比闻染高半头,一件露肩吊带裙更衬出她高挑纤窈的身材,走到窗边,站在闻染面前,很近,近到有些不礼貌的地步。
她微微低头,两人的鼻息便交缠在一处。
能看出闻染有些不自在,又或是紧张。
许汐言忽然很想看一看,闻染那藏在一头垂顺长发下的耳尖,是不是还和高中时一般容易泛红。
她抬手想去撩闻染的头发,却被闻染一把握住她的腕子,看着她。
她放弃,手往下垂,闻染的手松开了,她的手正好垂落至闻染的腰际,便顺手捞过闻染的腰。
好瘦。那是许汐言的第一感觉。
可这样的瘦,反而让那触手可及的柔软腰肢更被凸显出来,还有,昨晚接吻时许汐言体会过的,两人抵在一处的曲线。
闻染又翕了下睫毛,可这一次,她没有阻止许汐言的动作。
许汐言捞着她的腰往前带,让两人挨得更近,若有人不受控的颤一颤,两人的鼻尖都要相触,许汐言没什么笑意,就那样搂着她看着她。
她下意识抬手,握住许汐言的手腕,可那也不是一个推拒的动作,她稳了稳自己的呼吸,又掀起睫毛来瞧许汐言,脸上的表情犹然平静。
许汐言就在那样的微妙距离之下问她:“做情人的意思,你现在知道了吗?”
闻染说:“我一开始就知道。”
她掌心里有些微的汗,染在许汐言的手腕上。
她看着许汐言的黑眸说:“两年。”
许汐言的呼吸滞了下。
闻染犹然平和的说:“两年时间一到,我们就分开。我不会给你的人生添麻烦。”
许汐言搂着她的腰,那几乎是一个缠绵说情话的姿态,好似唇瓣一动,就要贴着吻过来:“与此同样的,我也别给你的人生添麻烦,对么?”
闻染沉默。
许汐言掐着她的腰肢:“说话。”
闻染这才轻不可闻的“嗯”一声,也不知是回答许汐言方才的那句话,还是被许汐言掐在她腰际的手给激出来的。
许汐言凑近,微微阖上眼,闻染几乎能感到她睫毛翕出的风扇在自己脸上。
许汐言放开了她,扫一眼,发现电视下的茶几上有闻染放在那的一包万宝路,走过去,问闻染:“我能拿一支么?”
闻染提醒:“房间里有烟雾报警系统。”
“我知道。”许汐言抽了支烟出来,踱回床边坐下,她没点火,就那样夹在指间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