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第74章

闻染看着她腕间,才发现自己方才搭在她腕子上的动作其实很用力,那皓白的皮肤上微微泛着红,纤细的形状,是她的指印。

许汐言忽道:“我的确喜欢你。”

闻染心里猛然一跳。

“所以,”许汐言抬眸瞧她:“为什么不同我谈恋爱?你说的那些麻烦,未必不能解决。”

“为什么一定要谈恋爱?”闻染努力保持着呼吸的平和:“你之前的恋爱,有结果么?”

“你怀疑我不认真?”许汐言:“闻染,你说你了解我,可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么?”

闻染缓缓摇头。

“我只是想问,同你分手以后呢?”闻染顿了顿:“我们会做朋友吗?”

许汐言放弃了把玩那支烟,认真凝视她双眸:“我当然会和你做朋友。”

闻染顿坐两秒,勾唇,轻轻的笑了,睫毛垂下。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赌徒,明知道自己手里没多少筹码,却被贸然推上了牌桌。

而从十岁后被逐渐收回的天赋让她领悟,底牌亮得越早,输得越惨。

“既然恋爱也€€*€€ 没结果,何必那么麻烦?当情人比较方便。”闻染倚在窗边,一张脸看起来那样温驯,可她的确在跟许汐言探讨一个惊世骇俗的话题。

并且,是她主动提出。

许汐言:“所以,你是在说服我吗?”

“难道你有把握跟我恋爱一定有结果?”闻染的语调始终很平:“我觉得你其实还没准备好谈一段稳定的恋爱,我也确实觉得普通人跟明星恋爱会带来很多很多的麻烦。”

她看着许汐言说:“你可以想一想。”

许汐言:“你这样,好像在给我提供一份offer。”

闻染点头:“我的确要跟你签一份合同。”

“什么合同?”

“我来拟。在我们一同工作期间,当情人不太好,我怕会影响我工作的状态。所以,等我们这一个多月的工作结束后,如果你接受我的提议,可以来找我。”

“到时我们就签合同。”

许汐言沉默良久,问:“什么时候想的这些?”

“接吻以后。”

假话。

虽然这些的确是闻染接吻以后想的。但这建立在过往漫漫近十年暗恋的基础之上。

许汐言站起来,抿了下唇角,往外走。

闻染沉默跟在她身后。

许汐言回眸:“干嘛?”

“送你。”

闻染当真把许汐言送出门,甚至很平静的跟她说了“再见”,然后关上门。

一下子蹲到地上,抱住自己的双膝,把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里。

从方才许汐言走过来、捞住她的腰肢开始,心脏就似被一只大手攥得快要爆炸。

或许不是从那时候开始,更早一点,从许汐言身上的气息不留情面侵入她房间开始,心脏就剧烈跃动得像要罢工。

她几乎不能呼吸,要不是有近十年暗恋期间对自己反反复复的折磨,她完全不可能装出那样的平静。

她蹲了好一会儿,站起来,走进盥洗室去用冷水洗脸。

对着镜子,把长发撩起来,露出自己白瓷一样的耳尖,藏在长发下,早已红得像快要灼烧起来一般。

其实她甚至都不需要宋芷思对她说那番话。

她比宋芷思更早意识到,现在的许汐言,谁都抓不住。

“特别”,现在的许汐言哪能真正咂摸透这个词呢。舞台花团锦簇,世界纵许如此,许汐言游历其间,她甚至不会有时间和空间去思考,她是否真正敞开过自己的心。

她是海上的花火。她是世间的过客。她的快乐和孤独,皆因为此€€€€她经过世界,世界也经过她。

可闻染如何能被她经过呢。

闻染低头看向自己小臂。十八岁黄昏时分的一场太阳雨,让她的皮肤到现在还湿漉漉。

这是她苦苦暗恋了近十年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面就心脏狂跳的人。

她万万没办法承受得到许汐言再失去许汐言。所以她方才提出的一纸合同,真不是开玩笑,她要签那份合同,不是为了归束许汐言,而是为了归束她自己。

等她忍不住对许汐言生出什么不切实际、永远在一起的幻想时。

就把那白纸黑字的合同掏出来看一看。

看自己在展开这段冒险前,其实是分外清醒的。

******

之后就是按部就班的调律、迎接许汐言的演出。

演出开场前,闻染最后检查了钢琴,背起自己的工具箱:“那我先走了。”

“你去哪?”

那时许汐言已换上一身暗红丝绒的礼服,倚在钢琴边,眼神好似漫不经意在那些流光的黑白琴键上流连,可她这句话,显然是对着闻染说的。

陈曦看看闻染,又看看许汐言。

她跟许汐言的时间不算短了,她就是微妙的能察觉到,好像不太对,可又完全说不出是哪儿没对。

闻染背着工具箱,很清静的回头:“我去观众席就座。”

“你什么?”许汐言问陈曦:“你给的赠票?”

她已上了全妆,本就浓醇似红酒的五官,在一束舞台射灯的照耀下,几乎让人心惊,是被她看一眼也不能承受的程度。

难怪有人叫她“美杜莎”,被那样的双眸一看,心脏麻痹到好似要石化。

陈曦摇头:“我没送赠票。”

闻染说:“是我自己买的。”

说完冲许汐言点点头,便背着工具箱走了。

许汐言勾唇笑了笑,眼神复又垂落回琴键,指尖轻轻点在白键上。

这键到邶城后的音准的确又出了问题,很微妙,她一度担心连闻染也不能辨别出来。

可闻染的确有双敏感的好耳朵。

那高三时每次一见她、就会微微发红的好耳朵。

******

闻染得从后台绕出去,绕到演艺厅的入口处。

还是低估了许汐言的人气,本以为她这时去排队算到得早,可没想到一眼望过去,队伍已看不到尾端。

排队进场,八点半,舞台熠熠灯光下,出现一个穿暗红丝绒礼服的纤窈身影。

闻染这票还是买晚了。

比较偏后不说,位置还特别偏,待会儿许汐言在琴凳落座后,她便只能看见许汐言一侧的背影了。

纵使如此,许汐言一露面,旁边女生还是激动到发出一声短促尖叫,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许汐言照以往的每一次演出一样,先是对着观众席鞠躬致意。

然后直起纤腰。

一时间没其他动作,眸光扫视向观众席。

有老粉是不知刷过多少许汐言演出视频的,这时压低声议论:“怎么回事?”

“是出什么故障了么?”

然而这情况并未持续太久,很快,许汐言坐回琴凳,摆开准备弹琴的架势。

其他粉丝纷纷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有闻染心跳怦然。

难免自大的想€€€€

许汐言方才那一眼,是在观众席找她的位置么?

可她坐得太偏了,许汐言不可能找得到。

这并没有影响许汐言的状态,当许汐言弹下第一个音符时,闻染几乎能听到所有人微微屏息。

她发现自己的位置其实不错。

没了许汐言那张过分瑰丽的脸扰乱视听,她得以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许汐言的旋律上。有多少次了呢,从高中开始,有多少次这样远望着许汐言的背影。

这时也是一样,许汐言坐在舞台的聚光灯下,她坐在暗色的观众席中,望着许汐言的背影。

其实“天才”二字,是无需辨识的。

只要她出现,她盛大的天赋便像一场飓风,彻底席卷过你的耳朵你的心,片甲不留。

许汐言弹琴的动作非常大,若用书法来比拟她一定是狂草那一派,透着不拘一格的狂放不羁,所以她总穿无袖露肩的礼服,这样才不至于限制她的动作,任她自由挥洒。

这一场她弹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几乎在你耳畔掀起狂风暴雪,你视线所及,好像看见俄罗斯广袤的国土在面前徐徐铺展,那样的沉郁、厚重。

如若不是亲耳听闻,真的难以相信,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能把这乐曲驾驭到如此程度。

直到一曲终了,演艺厅里的所有观众久久回不过神。不知是谁试探性鼓了下掌,终于所有人齐齐开始用一场暴风雪般的掌声,回馈给许汐言方才在他们耳畔掀起的暴雪。

许汐言从琴凳上起身,鞠躬的动作很标准,超过九十度,你能看到她对钢琴和对所有观众的尊重。

可她直起腰,你还是能看到她浓睫软塌塌的,有一种气定神闲的美,那样的随性是因为,她一早知道自己能做到。

这是她的王域,她是掌握了天地间神秘密码的“女祭司”。

闻染坐在观众席侧边,心悦诚服的鼓掌。

抛开这么多年她对许汐言的暗恋不谈,即便单纯作为一个以前学钢琴的人,她也该给许汐言献上这样的掌声。

连嫉妒都没有,就是深深的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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