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张开, 分明整张脸连同耳尖红得发烫, 可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沉静:“用我的吧,我也买了。”
许汐言看她一眼。
她咬了下唇,用很低的声音说:“我买的是超薄的。”
许汐言后来想过很多次她为什么对闻染欲罢不能。
因为闻染每每石破天惊, 当你被她温静的外表所迷惑时, 她总会露出你完全意想不到的另一面。
比如这时她从薄被里起身, 一只手臂撑着身子去拉床头柜抽屉,许汐言只能看见她的半边肩膀,嘴里问:“什么时候买的?”
闻染把一只盒子递她, 躺回去:“下班路上。”
许汐言拆开盒子。
“闻染。”她低低的叫了一声。
闻染像是完全知道她在说什么:“嗯。”
安静的垂着睫毛,像卧室窗台上所养的那盆白昙。
许汐言其实自问是个挺冷静的人, 有粉丝形容她是冷淡的火焰,这说法挺贴切。她的神经敏感而强大,对这世界报有强烈的好奇和兴趣。
但也正因为这样,她的兴趣似水晶球里碎落开来的雪花,太分散了。任何人与事对她来说都是有也行,没有也行。
所以她浓烈的五官下,藏着冷淡的眼神。热烈的好奇下,藏着漠然的心。
许汐言人生第一次感觉自己失控,是在闻染看着她撕开银色包装。
她瞥了闻染一眼。
本以为凭闻染内敛害羞的性子,一定会挪开眼,可闻染没有,就是垂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料理自己的手指。
那是一只全世界顶级钢琴师的手。
那是弹奏出霁月风光旋律的手。
可那只手即便在这样的情形下,微微泛着光,仍然美得近乎神圣。闻染面孔涨得通红,可眼神澄澈而冷静。这样的反差像是,闻染穿着最质朴的棉质长袖睡衣,却在诱着她做最放肆的事。
许汐言有种感觉,闻染的灵魂像是升到半空,俯视着这两个在一张窄窄小床上纠缠的女人。
在那件事发生的一刻,闻染没有咬唇,没有蹙眉,只是用很小的声音叫她:“许汐言。”
一滴泪从闻染的眼角滑落,她的睫毛在微微发颤,可她的表情那样平静。
许汐言也不知为什么。
闻染那唯一的一滴眼泪,像烫进了她的心里。
也像烫进了她的灵魂。
******
另一边,闻染的出租屋。
许汐言走后,她去洗了个澡。
她的身体甚至早于许汐言每次碰她以前,在许汐言那冷淡又浓情的眼神望过来时,便迫不及待给出最汹涌的反馈。
还好许汐言没经验,也许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
闻染拉开窗帘,回到床上,靠在床头,给自己点了支烟。
一手搭在自己的小腹,望着窗外的雨。
今晚的雨势有多淋漓,她就给了许汐言多少的反馈。
而她现在的动作,像是要好好消化这一晚。
雨打在玻璃窗上,却惊得屋内窗台上那盆白昙的叶片一抖。
闻染便是在这时,轻轻叫了一声那名字:“许汐言。”
屋内静静的,只有一盏台灯的光影、指间的烟头和白昙的叶片应和着她。
闻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垂眸看了眼指间,才发现刚才那阵面颊微凉的感觉,是她自己哭了。
不是难过,绝不是难过。
这是一种很复杂、很难形容的感觉。
她从床上起来,翻开上大学后就记得时断时续的日记本,烟夹在指间,很随意的一页页翻过去。
无论那一点浅银的烟灰落在哪里,她的视线追过去,那里都写着许汐言的名字。
她的这本日记里,根本就写满了许汐言。
闻染把日记翻到最新的一页,夹烟的那只手把那根充作书签的红穗丝线理顺,另只手握起钢笔,就是许汐言今晚签合同时用过的那一支。
她把烟含在唇间,在日记本上写:「她指尖探入的时候,我像八十八个黑白琴键。」
「心脏都为她震得嗡嗡作响,灵魂最深处都在为她尖锐的嗡鸣。」
「可我只轻轻叫她的名字,像无数次在梦里那样,叫她:“许汐言。”」
闻染写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的唇瓣一抖,银白的烟灰又一次簌簌而落。
落下的位置又是那三个字€€€€闻染用海蓝色墨水写下的名字,「许汐言」。
******
第二天闻染去上班。
在工作室泡咖啡的时候,奚露围着她看了半天。
闻染淡淡一笑:“怎么了?”
奚露又多瞧她一眼:“总觉得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闻染抿一口咖啡,何于珈体谅她们每天都要大老远跑文创园来上班,办公室咖啡豆买的还可以,是星巴克,咖啡香气在唇齿间溢散:“哪里不一样?”
“说不上来。”奚露摇摇头:“说不上你是比平时看起来高兴,还是比平时看起来不高兴,真是奇怪。”
闻染刚要答话,这时工作室门铃响起。
“谁啊?”奚露觉得奇怪,放下咖啡杯走过去。
她们的客户大多线上预约,这文创园又偏远,一般没人来。
不一会儿奚露扬声唤:“染染!”
闻染走过去,一愣。
工作室门外站着个外送员,地面上是一大捧淡淡蓝紫的丹麦风铃,像有人把一片花田空运而来,还带清晨的朝露味道。
奚露问:“你订的花?”
闻染点头:“……嗯,我订的。”
奚露咋舌:“好奢侈!”
闻染过去签收,和奚露一起把丹麦风铃抬进工作室里去。
想了想,放在茶室边,淡淡茶香一氤,真像铺开了一片花田。
奚露问:“怎么突然想到订花?”
闻染答:“就是昨晚在公众号里看到了。”
今日继续落雨,一切都显得恹恹的,也没人来预约她们上门调律。奚露窝在何于珈的懒人沙发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滑着手机。
突然“啊”的一声。
闻染整理完了客户资料,正把眼神落在那捧丹麦风铃上发呆,被她这一声吓了一跳。
奚露扭头问她:“你知道许汐言回美国了吗?”
奚露这么问,并非觉得闻染应该知道,而是聊八卦的惯常开头。
闻染倒是一愣,摇头:“我不知道。”
奚露把头扭回去:“怎么这么突然,之前还看网上说,她在国内还有活动。”
闻染没应。
站起来,拿了烟盒和打火机,走到工作室外去。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线阳光从过分茂盛的叶片缝隙照进来,晃得闻染有些眼晕。
一阵雨后风,指间烟灰落在尚未干透的地面。
人心总是贪婪的。
她不能否认自己在看到那捧丹麦风铃时,不可抑制的想过:许汐言会来找她么?
她的皮肤纹理里都还尽是许汐言指腹的香气。
昨晚许汐言走的时候,侧对着她,站在逼仄的小房间里穿那件华贵的黑衬衫。闻染躺在床上,看她颈间被自己忍到最难耐时吮出的斑斑的痕。
许汐言扭脸瞥了她一眼,还是那种既冷淡又浓情的神色:“闻染。”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当情人?”
当时闻染动了动唇,没说话。
这会儿她站在雨后的阳光下,微微眯起眼。
心想:跟现在的许汐言谈恋爱,又能怎么样呢?
比如,那会让她迫不及待期待今天跟许汐言的见面,甚至笃信许汐言会来找她,在出门上班以前,就在买菜软件上预约好今晚煲汤的菜。
然后她会接到许汐言略带抱歉的电话:“对不起闻染,我今天临时有事,要飞回美国。”
她熄了烟,走回工作室,坐到奚露身边:“你刚才说许汐言飞回美国,是有人在机场拍到她了么?”
奚露瞥她一眼:“你不是一向对许汐言不感兴趣么?”
闻染笑笑:“今天没客户,无聊。”
奚露上微博把有人在机场拍到的许汐言翻出来,给她瞧。
许汐言穿黑T,一条工装裤,颈间绕着条薄似夜色的亚麻围巾,拎着只爱马仕低头走得很快,压着下颌,好些认出她的粉丝在她身边举着手机拍她。
她穿衣服从来都这样,罔顾季节,自成一派的好看。
可能全世界只有闻染知道,那条轻薄的亚麻围巾下,掩盖的是她昨晚吮出的吻痕。
闻染问:“她回美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