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妩媚柔软多汁,熟到透时有种靡靡的情态,可内核坚硬。
许汐言内核的坚硬来自她灵魂的完整。
她和她的世界自成一派,任何人都不能改变。
所以对闻染来说,许汐言的心脏像桃子的心脏,其实是个心很硬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闻染又有些走神,忽听许汐言道:“让我来。”
像是坐得无聊了,自己探出手,去转那桌面上的酒瓶。
其他人起着哄都笑:“看看汐言选中的是谁。”
酒瓶口晃晃悠悠,对准的恰是闻染。
闻染抬眸,望向许汐言,许汐言冲她狡黠的眨眨眼。
闻染对这些酒吧游戏不了解,酒瓶口正指向她,是巧合,还是许汐言的“人为操纵”?
所有人都看着许汐言,想知道她会问什么问题。
许汐言又靠回沙发背了,一条纤长的腿架在膝上,没再把膝盖露出来,可这条暗红丝绒长裙的开衩高,露出她白皙的小腿,白得刺人眼睛。
她穿得这样旖靡隆重,偏生搭一双同色系的低帮匡威,露出纤纤的脚腕。
拂了拂一头长发,看向闻染。
看了多少秒?闻染不知道,只觉得时间仿若凝滞,许汐言的眼神越过黑曜茶几越过人群越过整屋带烟熏调和果香调的酒气,让闻染的耳朵又开始发烫。
直到其他人觉得许汐言长时间的瞩目有些异常了,许汐言才好似不经意的开口:“闻小姐收到的,最浪漫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其他人爆发出一阵“嘁”声:“哪有真心话问这个的。”
“这也太宠了。”
明明只是网络用语的日常化,偏偏许汐言含笑挑起眼尾,烟视媚行的模样:“不宠她,难道宠你么?”
闻染心里又是一跳。
许汐言的眼神收回来,又落到她身上,敛了些笑意,低暗的声线里添了点柔:“回答。”
她想着闻染的生日不远了,所以挑了机会,来问这个问题。
十八岁成年生日的那个夜晚,本应是闻染一辈子藏在心底的秘密。
可不知怎的闻染开口:“是有人给我唱过一首生日快乐歌,那天的灯光很漂亮,像一片蔚蓝的海。”
说完这句话,心脏像要跳出来一般。
她不露声色坐着,注视着许汐言,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许汐言先是意外了下。
有人在旁边开玩笑吐槽:“唱首生日快乐歌就叫浪漫啦?”
闻染性子内敛,如若一群人有什么不同意见,她是最不喜争辩的那一个。
可这时她隔着人群望着许汐言,嘴唇微动:“可是那天的灯光,真的很漂亮。”
“像一片,我从来没见过的海。”
“那人以为我不会听到,可我听到了,像一份意外的惊喜,可以记很多很多年。”
许汐言动了动嘴唇,浓睫翕下去,没再说什么。
闻染的一颗心跟着沉下去€€€€
许汐言不记得。
游戏继续下去。
闻染把最后一口西瓜汁灌进嘴里。
端在手里太久了,氧化得过分,一种极之酸涩的味道缠着她舌根。
不知过了多久,许汐言忽地低声道:“这把还是我来转。”
她倾身摁住酒瓶,抬眸看了闻染一眼。
酒瓶口又稳稳对住闻染。
这下子,闻染知道是许汐言的“人为操纵了”。
许汐言望着闻染问:“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一个人的话,那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在酒吧游戏里,还是显得太“纯爱”了,周围人又爆发出半开玩笑的起哄声。
许汐言全然没理会,身子往前倾,手肘架在膝盖上,一只手撑着精致的下颌。
她不笑的时候总显得眉眼冷淡,可你知道她看着你,很认真的看着你,墨色如猫眼的瞳孔流光。
那样的姿态那样的眼神,让你觉得这一刻,她真的很在意你。
这一刻。
闻染说不上为什么,这一刻没有回避许汐言的视线,她们隔着人群对视,闻染的底气大概来自:对视又怎么样呢,就像高三她们连名字都不会被同时提及一样,现在难道有任何人会把她们联想到一处么。
现在的许汐言走得更远了。
飞得更高了。
她记得一些事。可还有一些对闻染来说很重要的、无比重要的、最重要的事,就在她恣意多彩的生活中,如同掉入抽屉角落的某块拼图,不经意间被遗忘了。
闻染的爱很重。许汐言的喜欢很轻盈。
闻染就那样远远注视着许汐言的眼睛说:“我会喜欢的人么?大概是……”
“短头发的。”
许汐言抿了抿唇。
“单眼皮的。”
“嘴唇薄一些的。”
“琥珀色眼睛的。”
“长相清淡一些的……”
闻染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许汐言径直站了起来。
众人都愣了下。
闻染抬头望着许汐言,继续把剩下的话说完:“不那么受欢迎的,一个只属于我的人。”
许汐言抬手,把酒杯里剩的小半杯威士忌倒进嘴里,酒杯放回黑曜石桌面,也没跟任何人说任何一句话,直接往酒吧外走去了。
有些与许汐言不算相熟的人,面面相觑了下:“汐言去哪?”
与她更熟些的人笑道:“谁知道。”
“出去透气了吧,她就是这样,很随性的。”
闻染坐在原处,才发现喝空了西瓜汁的玻璃杯一直被她握在手里,这时才想起来放到桌面上,与许汐言的那只酒杯遥遥相对。
许汐言是生气了吗?
她拿不准。
许汐言刚才往外走的时候,神情是惯常的疏淡,也没往她这边看一眼。
许汐言在等着她追出去吗?
她也拿不准。
过了大约五分钟,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
她多坐了一分钟,其他人的游戏在继续,她这才把手机掏出来,瞧了眼。
有人在说:“言言姐去哪了啊,她不在都没意思了。”
而这时闻染的手机上,是许汐言发来的两个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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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染把手机放回口袋。
很平静的站起来,走到吧台:“请问能给我一杯西瓜汁么?”
酒保冲她笑笑:“小姐,你是今晚唯一一个点西瓜汁的。”
很快,一杯西瓜汁被送到闻染面前。
杯子有碎落的冰块,闻染端到面前的时候,撞出碎响。
她喝过西瓜汁才走出酒吧,门前空荡荡一片。
许汐言是走了么?
闻染下意识往酒吧彼边一株巨大的银杏树望去。
踩在夏天的尾巴上,秋意刚刚冒头,银杏叶还未黄成时光的书签,正跟最后残存的绿意搏斗。许汐言穿一袭暗红丝绒的长裙,倚在虬结的树干上,指间夹着一支烟,已经抽得见了底。
闻染站在门口远远望她,她没动,脸上神情和方才走出酒吧时一样,没笑意,很疏淡。
明明是她叫闻染出来的,可闻染不动,她也不动,就那样靠在树干上抽完了整支烟。
还没到落叶的时候,所以现在扑下来的黄绿交杂的叶,是为了扑向她的美吧。很暗的路灯灯光被叶片筛过一道,又被她浓睫筛过一道,点缀在那张瑰丽的脸上。
直到许汐言熄了烟,终于动了,先是把烟扔进一边的垃圾桶,尔后却也并没向闻染这边走过来。
而是走往路边,掏出手机,扫了辆共享单车。好在这时夜已深了,路边没什么人,也没人看到她。
闻染愣了下,走过去。
许汐言很随意的把自己长裙撩起来,在膝旁打了个结,这下方便她跨坐到单车上了。她掌着车把手,一只足尖点地,另只脚踩在踏板上,就那样望着闻染。
闻染问:“你去哪?”
“找家还开着的美发沙龙。”
闻染微怔了下。
许汐言扬起唇角:“你说我剪短发好不好看?”
闻染不答,她掌着车把手偏了偏方向,绕开闻染,便要蹬车。
闻染一手抵在车把手上:“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