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汐言对余良辰再次道谢后挂断手机,提醒闻染:“给你朋友发过去吧。”
“嗯。”闻染:“谢谢。”
“如果她还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转告我。或者她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问问余老师,她们应该可以加微信,余老师是个完全没架子的人,不用担心。”
闻染将录音文件转成文字,给陶曼思发过去。
陶曼思吓坏了:【你怎么能联系到余良辰?】
闻染:【嗯,就是客户托朋友,转了几道。】说谎,心里十分愧疚。
陶曼思:【啊啊啊啊简直是可以写一篇专访的程度了!】
闻染低头打字时,许汐言握着方向盘,略自嘲的笑笑:“应该没跟你朋友提起我吧?”
闻染收起手机,抿唇默默不说话。
许汐言调整了一下心情。
问闻染:“你呢?记得我什么。”
闻染扭头望着窗外:“背影。”
“什么?”
“我记得你,很多很多的背影。”
“为什么是背影?”
“不告诉你。”闻染望着窗外流光的霓虹,忽道:“我不会接的。”
“什么?”
“你的朋友那么多。”闻染又抿了抿唇:“等我们分开以后,如果你给我打电话,我不会接的。”
许汐言顿了顿。
恰一个红灯,她点一脚油门,城市在眼前如快速切换的幻灯片。
那么一瞬间,许汐言倏地觉得恍惚:分开以后?
真到了分开以后,她会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给闻染打电话呢?
她想象不到。
她一点也想象不到,分开后给闻染打电话的场景。
或者说,她想象不到和闻染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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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两人依次洗澡。
许汐言那件轻薄的纱衣奢贵到几乎是一次成形,不能再穿,闻染找了件衬衫和牛仔裤给她。
许汐言将牛仔裤搭在一边,暂且只穿着衬衫。她洗过头发,坐在床畔,闻染跪在她身后窄窄的床上,指尖轻轻拨弄着帮她吹干。
许汐言问:“有收到什么生日礼物么?”
“有,陶曼思送我一张海拉的复刻版黑胶唱片。”
许汐言点点头。
闻染又道:“还有我自己送我自己的。”
吹风筒对着许汐言的耳后。
“送了什么?”
“小玩具。”
“什么?”
闻染很沉静的重复一遍:“小玩具。”
许汐言抬手,握住闻染细瘦的腕子,转回头来看着她。
闻染关了吹风,放到床头柜上,探手,很轻的触了触许汐言的耳廓。
那里被吹风吹得灼热,是不是跟她自己发烫的耳尖更同步点。
她倾身,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放到枕头一侧。
许汐言垂眸看了眼,微暗的声线问:“你确定想用?”
闻染:“嗯。”
盘腿坐回许汐言身后,很轻的,一下一下抚弄着她的耳廓。
“阿染。”
闻染动作不停。
“阿染。”
直到许汐言攥住她手腕,让她安静的面庞沉陷在小小一只枕头里。枕套仍是白底浅黄碎花,闻染长袖长裤的棉质睡衣也是同种花纹,许汐言记得自己问过她为什么买这花色而不买蓝色,她说这花色打折。
淡淡细碎的花纹,衬得女孩面容越发安宁内敛。
她望着许汐言:“你不想用么?”
许汐言从床头柜上取过来,滋滋声响起时,闻染很微妙的咬了咬下唇。
“自己试过么?”许汐言声音愈发暗。
闻染摇头。
许汐言贴过来时,闻染几乎是一瞬绷紧了足弓。
许汐言观察她一切细微的反应:“乖女孩。”
额角迸开的血色让那张素净的面容近乎羞怯,闻染咬唇的样子很特别,像要把一切心思封印在自己体内,不泄露任何一点端倪。
可闻染不叫停。
一直不叫停。
许汐言垂眸望着闻染,觉得自己脊骨都在发汗,她被闻染的反应和神情弄得很燥郁……不,这个词并不准确,那是一种她在钢琴王国里、在整个世界中,都从未曾获得过的体验。
保护的同时想占有,摧毁的同时想重塑。
想和她一起融化,再彻头彻尾的重生。
闻染终是从唇间放出她的名字:“许、许汐言……”
便是在那一刹,许汐言忽然很想仔细看一看这个女孩,哪怕她正在看着她。
坐在琴房安静听她用缺了个琴键的钢琴弹完《月光奏鸣曲》的女孩。
在机车后座拥住她纤腰和她一起从聚会出逃的女孩。
现下在她怀抱里微微战栗的女孩。
直至狂乱结束,许汐言松开闻染,起身。闻染要跟她一同起来,她很轻的扶了下闻染的肩:“我来。”
又问闻染:“干净床单在哪?”
闻染软软抬手指了下衣柜:“第二层。”
许汐言取了张出来,先把一侧铺好,问闻染:“我抱你过去?”
闻染阖着眸子不答话。
她俯身,抱住闻染。明明那么高个子,却轻薄得似一张纸,就在她半抱着闻染、把闻染挪到那侧干净的床单上,放开闻染要去铺另一侧床单时。
闻染忽然抱住她胳膊。
许汐言愣了下。
那时她披着闻染的一件淡蓝衬衫,为了方便动作挽着袖子,闻染把额头抵住她小臂,肌肤相触,能感到一阵微热。
她问:“怎么了?”
闻染紧紧抱着不肯放,额头贴着她手臂,轻轻摇头。
“阿染?”许汐言觉得不对,另一手搭上闻染的肩:“怎么了你?”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闻染哭了。
闻染就那样紧紧抱着她手臂,很低的声音传来:“没怎么,就这么抱一会儿。”
那一刻许汐言其实有些无措。
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或许,其实她不会爱人。
闻染额头抵着她小臂极紧的抱着,那姿态像什么,许汐言是许久以后看一部南极题材的纪录片时,才恍然发觉€€€€那姿态像一个溺水的人,紧紧抓住救命的绳索。
可闻染为什么会是一个溺水的人?她又为什么会是闻染的绳索?
抱了一阵后,闻染主动放开了她,阖着眼躺回枕头上:“辛苦你继续换床单了。”
许汐言细细看了闻染一眼,闻染的眼角没有泪。
许汐言仔细帮她把另一端床单换完:“阿染。”
她拿着那条浸湿的床单坐在床畔,一手搭着闻染的背:“等你跟我什么都体验过以后,我们会变得怎么样呢?”
闻染面朝墙躺着,背对许汐言,背弓蜷着,好似一个抱住自己的姿态。
她那样瘦,许汐言甚至可以摸到她脊骨一节节的形状。
她不肯说话,许汐言轻抚她一会儿,站起来,替她掩上门。
走到生活阳台,找到她那架小小的双十一打折买来的洗衣机。
许汐言把床单塞进去,研究了下怎么放洗衣液。她并非骄纵的人,只是工作和生活那样满,她的确已很久没自己做过这些事了。
又仔细看了操控面板,选了夜间模式。
但洗衣机是个没听过的品牌,夜间模式也轰隆轰隆的震动起来,像架小坦克。
程序也无法终止,许汐言立在一边守着,看到一旁的写字桌上放着闻染的烟和打火机,抽了支出来,给自己点上。
看了眼闻染的打火机。一种很暗的哑光银,上面浮雕着半边翅膀,闻染用了有段时间了。
烟则是万宝路。那样文静内敛的女孩子,却抽很烈的万宝路。
许汐言一时不适应,低低的咳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