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怎么了?”
闻染指指路边便利店:“陪我再去买两罐啤酒喝吧。”
“还没喝够?你今晚这是怎么了。”陶曼思笑道:“怎么不在刚才那家店里点呢?怕又踩雷?”
闻染老实说:“好贵。”
陶曼思点头附和:“真的,一杯鸡尾酒九十多,喝不起喝不起。”
两人一同走进便利店,闻染拿了三罐啤酒,陶曼思不想多喝,只拿了一罐,又拿了包果蔬脆片。
结账时闻染抢先拿出手机:“我来吧。”
“干嘛你请啦?”
闻染说:“庆祝。”
“庆祝什么?”
闻染偏了偏头:“庆祝许汐言演出成功?”
陶曼思只道她开玩笑:“好啦,这次你请,下次换我请你。”
两人拎着一兜啤酒出来,这酒馆离她们俩家都挺远的,现下时间也不早,闻染指指马路牙:“要不还是在这?”
“行啊。”
记得高三毕业聚会那一次,她们俩也是坐在马路沿,吹着夏末的季候风。
“不过今天更浪漫。”陶曼思跟闻染一同坐下,缩了缩肩:“毕竟天还这么冷,有真感情的人才会坐在马路边吹冷风喝酒。”
闻染笑出声。
这酒馆位置偏,夜又深,路面上没有一辆车,路灯混着月光洒落下来,泛起浅淡如雾的光,像淡银灰色的海面,只有很遥远的地方有车辙声传来,反显得周遭更加寂静。
陶曼思撕开果蔬脆片:“不知会不会偶遇张哲文。”
闻染捏着啤酒罐瞥陶曼思一眼。
“张哲文公司就在这附近啦。”
“喔€€€€”闻染拖长语调:“所以你才选这家酒馆的是吧?”
“那可不是。”陶曼思赶紧摆手把自己摘出来:“我是坐到这里才突发奇想,要是他下班开车路过这里,突然看到我们俩坐在路边喝酒,岂不是很搞笑。”
闻染咧咧嘴。
多好。
和喜欢的人,在日常生活中便有偶遇的机会。
不需要真的见面,只那些星点的希望,便像洒在肉桂蛋糕上的糖霜,给原本无趣的生活添了彩。
闻染手指在啤酒罐上轻轻的摩,望着远方的路灯。
“染染。”
“嗯?”
“你今晚,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闻染抿了下唇角。
“曼思。”
“怎么了?”
“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可千万别骂我。”闻染说着又笑了笑:“算了,骂我也行。”
“到底怎么啦?”陶曼思凝眸瞧着她,神情很紧张。
“我啊……”啤酒罐在冬末初春的风里,冻得人手指麻痹,这是闻染跟许汐言学来的坏习惯,大冷天也喝冰过的啤酒,真挺爽的。
空气里是陶曼思那包果蔬脆片丝丝的甜味。
闻染还望着远方的路灯:“我从高三开始,其实,一直有个很喜欢的人。”
陶曼思愣了下:“谁啊?”
“既然是高三开始,肯定不是你那个邻居哥哥……”
闻染唇边一直缀着淡淡笑意:“曼思,你骂我一顿也行,毕竟我瞒了你这么久。不过你可不可以暂时别问我这人是谁。”
“我只能告诉你,这人,是个女生。”
陶曼思又愣了下。
两秒钟后,她拿过闻染手中的啤酒罐,换成闻染一怔。
陶曼思把闻染的手指握进手里,一下一下的捏:“你这大冬天喝冰啤酒的习惯,跟她学的吧?”
闻染忽然一下就哭了。
她的眼泪没声音,很仓皇的低下头,以一个并不好看的姿势,把脸埋进陶曼思的膝头。
陶曼思没再说什么,手落在闻染的背上,一下一下轻轻的拍,眼神落在闻染方才望了许久的那盏路灯。
在黑夜里看上去,像一轮小小的太阳。
良久,陶曼思才抚着闻染的背开口:“染染,我知道你这种性格的人,如果你不是憋得实在没办法了,你是肯定不会跟我开这个口的。”
闻染的眼泪全然无声,只有肩背微妙的起伏。
“那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闻染许久没说话,把脸从陶曼思膝头抬起来,迅速转身,从自己帆布包里翻出纸巾擦干了眼泪,这才转过脸来。
又抱着自己膝盖,和陶曼思一起望着那盏路灯,露出淡淡笑意:“全无指望。”
“为什么?”
“因为我给她的感情,和她给我的感情,永远都不可能对等。”
“你有多喜欢她?”
“有多喜欢啊……”闻染又端起那罐冰过的啤酒:“曼思,我不及你那么有文采,你问我这问题,我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只不过,我可能,再也不会像喜欢她那样,去喜欢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了。”
陶曼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接下来,怎么办呢?”
“怎么办啊……”闻染又弯弯唇,扬扬手中的啤酒罐:“今晚你得陪我喝完这些啤酒后,才能回去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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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汐言终是获得了本应属于她的那枚勋章。
之后她果然大放异彩,满世界飞的去参加后续活动。
直到一个周四,闻染下班后,拿钥匙开门,屋里淡淡水汽弥散出来,混着她这段时间用的莲花香沐浴露味。
她很平静的推门进去,把手里打包的一份叉烧炒饭放到茶几,脱了大衣,取了只盘子拨出一半炒饭来,拿进微波炉里加热,很快,混着油脂的香气飘散开来。
许汐言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到闻染坐在小饭桌边吃炒饭。
闻染这出租屋太小了,东西一摆就显得满满当当。一张圆形饭桌小得出奇,蓝色漆面的宜家款。许汐言先前住在这里的时候,两人围在餐桌边吃饭,同时低头的话额角都要相撞,又都抬起头来笑。
这会儿许汐言坐过去。
她这次带了自己的行李,所以没穿闻染的睡衣,裹着件自己的浴袍,高支埃及棉,领口松垮垮的,腰带很随意的系着。
还没来得及吹干头发,顺着纤长颈项,滑向一边锁骨。又有莹润的水珠,顺着锁骨继续下滑。
闻染低着头,心无旁骛的吃炒饭。
许汐言伸出指尖,这人总不好好用浴巾,所以指尖也是水沁沁的,伸到闻染眼前,在桌面轻轻一点,就留下浅淡的水痕。
她开口,仍是那把黑胶唱片般暗哑的嗓子:“阿染。”
“演出结束了,我回来了。”
闻染没抬头:“吃饭没有?我给你留了一半炒饭,你要吃的话,可以去热。”
许汐言吃起东西来不忌口,住闻染这里时,都是闻染吃什么她吃什么。
她伸手过来拎拎闻染的耳朵:“我没有叉烧炒饭魅力大是吧?”
闻染直到这时终于抬眸,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怎么不吹头发?”
“累了。”许汐言缩回手,变成手肘支在桌上,掌根托住下颌:“在摩洛哥完成演出,后续又有好多的工作。杂七杂八的处理完,又忙着赶回来。”
“赶回来做什么。”
“不是说好了么?”许汐言:“要认真聊聊我们的关系。你真认为还是合同上写的那样么?”
闻染不接这个话题,只是道:“我帮你吹头发吧。”
“不过,等我吃完炒饭。”
许汐言挑了挑唇:“我就知道,在你眼里,我没叉烧炒饭的魅力大。”
闻染又不说话了,还和许汐言印象中一样,话很少,总是沉静,哪怕在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里看她,也总会觉得她是蓝色的。
许汐言撑着下颌,扭头去环视闻染这间小小的屋子。
沙发上搭着条毛绒毯,折起来的话会变成一只小狗。茶几上有很多杂志,闻染是这时代为数不多还看纸质杂志的人。另有两罐薯片,原味和青柠味。窗帘换了一副淡淡紫色的,不用说,肯定也是因为打折。拉开一半,可以看到过完一个冬天,窗台上那些多肉依然被闻染养得很好。
一切都和她住在这里时一个样。
许汐言素来冷淡的眉眼,被这小小的、温馨的、烟火气十足的景象,熏出了暖色。
扭回头来看闻染,伸手,把她一缕发丝勾回耳后去:“那你慢慢吃。”
闻染看了她眼。
终是没说什么。
她缩回手,维持一手撑着下颌的姿势等待,听着闻染细碎的、小松鼠一般的咀嚼声,她一度觉得自己快睡着了。
直到闻染站起来,她懒懒的掀起眼皮,去看闻染冲洗碗碟的背影。
闻染绕进洗手间,用了漱口水,走出来问她:“你真不吃?”
她摇头,闻染也没再说什么,把剩的半份炒饭收进冰箱里去。
然后叫她:“那过来。”
她站起来,身上的莲花香沐浴露里不知为何混着淡淡洗衣粉味,很质朴的日化线,她走进闻染的卧室,闻染插好吹风,示意她就坐在床上。
许汐言这把卷发太浓也太厚,完全吹干需要许久。闻染偶尔帮她吹头,就会让她坐在床边,半跪在她身后,吹累了,就直接盘腿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