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第116章

许汐言觉得,她想念闻染的这件卧室了。

想那白底浅黄碎花的打折床品,想被反复洗到很软的、微微起球的棉质睡衣。

此时她想念的姑娘,就盘腿坐在她身后,并跟她解释:“这床单一会儿要换,所以穿牛仔裤上床,也没关系。”

许汐言勾了勾唇。

闻染拨弄她头发的动作很轻,让她的倦意再度弥散上来,她坐在床畔,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嗅着她身后的闻染,还没洗澡,但因日常不用香水,身上弥散出一种很清淡也很温馨的香气。

她不知自己是醒着,是梦着,身心放松的愉悦感让人像是浮在半空,像是喝多了只种植长相思的法国古老小葡萄园所酿的白葡萄酒。

她一只手往后探去,捉住闻染细瘦的腕子:“阿染。”

“我们认真聊一聊,好吗?”

她说这句话的语调很轻,轻而郑重。

闻染在她身后顿了顿,忘了挪开吹风,风筒就对着她耳廓一块皮肤,一直不停嗡嗡嗡的吹。

直到她提醒:“烫。”

闻染挪开风筒,静默良久,在那一阵嗡嗡嗡的声音里说:“许汐言,你说得对,那一纸合同约束不住我们的关系了。”

“你不要再来找我。以后,我们不要再有任何关系了。”

第59章 “所以,你要跟我分手?”

闻染说完, 又把吹风抬起来,去继续吹许汐言那将干未干的长发。

许汐言张开眼。

心里想: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像是还沉沦在白葡萄酒带来的愉悦醺醉感里,一只脚还踏在法国古老小葡萄园的酒庄里漫舞, 另只脚却被扯进现实生活里来。

她问:“什么意思?”

闻染不说话,继续轻柔拨弄着她的头发。

她站起来,转身面向闻染,这卧室太小了, 她与床拉开段距离, 后背就抵倚住墙, 眼睫垂着,就那样看着闻染。

闻染盘腿坐在床上, 并没回避她的眼神。关了吹风,很轻的叹了口气, 望着她说:“我什么意思,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许汐言气得笑了声。

闻染的语气,好像一个温柔的幼师, 在对一个不明事理闹脾气的幼儿园小朋友解释。

许汐言的本性是傲的。但此刻她按下情绪问:“为什么?”

闻染一手握着吹风, 另只手细瘦的手指缓缓摩着风筒,好似在思索如何对她解释。

许汐言问:“就因为我很认真的喜欢上你了是吗?”

闻染点了一下头:“可以这么说。”

“闻染。”许汐言这时没表情没语气没情绪,抬起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腰际:“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防备?”

闻染犹然平静:“因为跟大明星谈恋爱, 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许汐言走上前, 回到床畔, 立于闻染的面前。

她的卷发尚未完全吹干,一半潮润的蜷曲着,可以嗅见与闻染同款的洗发水香。闻染把吹风机抓得更紧了些, 因为此刻她手里除了吹风机也没别的可抓,一颗心扑扑跳着。

许汐言握住她下巴, 轻轻往上抬,曲下后颈,往她眼底瞧:“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一点都没有喜欢我,对吗?”

闻染紧紧攥着吹风。

许汐言看了她多久?半分钟,或许一世纪,闻染不知道。

许汐言放开她,低低笑了声:“闻染,你心够硬的。”

闻染忽然问:“你知道我工资卡里还剩多少钱么?”

许汐言一怔。

闻染说:“我之前有五万块积蓄,现在我的工资卡里,还剩五千一百八十七。”

许汐言显然还没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

闻染继续问:“你知道飞摩洛哥的单程机票多少钱么?不是打折机票,就是那种临时订的,你一定不知道。”

许汐言翕了下唇瓣。

闻染平静的说:“我飞去摩洛哥带你回来,买机票,租车,还有你吃住在我家,另外工作室用来练习的钢琴算是我租的,我用给工作室买零食、交水电的方式还给于珈姐了。”

许汐言马上说:“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我马上转给你。”

她转身就要去客厅找自己的手机。

“等等。”闻染叫住她。

她暂且停步。

“我说这些话给你听,不是要跟你算这笔账。这件事,也不是你考虑不周,而是你的思维模式,就不是这样构造的。”

“就像放烟花,你只负责烟花璀璨升空的那一刻。至于接下来的纸屑余烬,打扫收拾,那从来不是你要负责的事。”

“我说这些话给你听,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真的是太过不同的两个人了。跟你这样的大明星谈恋爱,真的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许汐言又恢复了抵倚在墙面的姿势,垂着浓睫,静静听她说完了这番话。

良久没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掀起睫羽:“所以你想明白了,要跟我分手?”

闻染清醒的说:“我们从来没有恋爱过。”

许汐言又低笑了声,不知为何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发尾。那头长发方才被闻染吹至半干,余下的在空气里风干,卷度比平日更甚。

许汐言:“那我走了。”

她看着闻染。闻染坐在床上,不出声。

许汐言往外走,走到门口,转身倚住门框,又看向坐在床上低着头的闻染:“闻染,我是说,我走了喔。”

闻染还是不出声。

许汐言没再说什么了,转身向外走去。她不想拉开行李箱找干净衣物了,有些烦躁的套上方才的衬衫和工装裤,还有个无线耳机丢在沙发上,她套在颈间,长发还未干得彻底,黏答答的贴着后颈。

拎着行李箱往外走,走到玄关,站了两秒,又绕回来。

浴袍就扔在沙发上,她根本懒得塞回去。这时却不得不压下性子,蹲在地板上,把行李箱放平拉开,取出一个包裹得很严实的小盒,放在茶几上。

拉上行李箱,站起来走到卧室,没进去:“茶几上有我给你带的东西。”

然后拎起行李箱,这次真的走了。

闻染在床上多坐了两秒,拨弄着指间的吹风机。

老房子不隔音,等到外面许汐言的脚步声渐远了,她才从床上下来,走到客厅。

茶几上有用银灰防撞纸包裹得很密实的一只小盒子。

一看就是许汐言自己包的,因为胶条的切割没那么规整。

许汐言这样的性格,在她太忙的时候,就欠缺了耐心和长性。

闻染坐在那张窄小的沙发上,找了把剪刀,很小心的把防撞纸拆开。

露出一只小纸盒,极简的设计,写着一行法文,看不懂。

闻染打开盒子,有一秒的愣怔。

取出一只小小玻瓶墨水,对着客厅的顶灯去瞧。

上好仿若艺术品的玻璃,被灯光打得近乎通透。里面湛蓝的墨水透出来,法国人真正浪漫,闻染词汇贫瘠,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蓝。

只是觉得,如果一路往海的最深处游,最远处游。

游到那身长五米的鲸鱼会出没的海域,那里的海水,便该呈出这样一种海洋尽头般的蓝。

闻染握着那只玻璃瓶,上网搜了一下这墨水的牌子。

没有。

是一个极其小众的手工墨水品牌。

闻染很难想象,许汐言为了给她找一瓶这样颜色的墨水,花了多少心思,也许,要乘车去往法国一条石头铺陈的小巷,推开那挂着只铜钟嘎吱作响的古老木门,其间飞扬的尘埃,像是《哈利€€波特》世界里的魔杖店。

闻染站起来,找出帆布包里的手机,另只手一直握着那墨水瓶,给许汐言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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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许汐言正坐在车的后排。

陈曦坐副驾。饶是许汐言眉眼生得冷淡,又总是缀着不经意的笑,大部分时间很难窥得她真正的情绪,但陈曦此刻就是明显的感觉,许汐言在生气。

她一句话也不敢说,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瞥一眼许汐言,许汐言全程靠着椅背,扭头望着窗外的海城街景,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许汐言的手机“滋滋”、“滋滋”的震动起来。

许汐言现在有两部手机。其中一个号码,她跟陈曦说,要用作自己的私人号码。陈曦默默观察过,那部手机,却从来没有人打来。

这是第一次。

但许汐言始终保持着先前的坐姿,眉眼垂着,好似没听到。

陈曦十分犹豫,到底要不要叫许汐言接听。

视线往上挪,又对上许汐言那样的眉眼€€€€

算了算了,她可不敢开口。

直到电话响到断了,陈曦在反复纠结的心情中松了口气,反而看到许汐言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

陈曦一愣。

怎么,许汐言方才是等着她提醒自己接电话啊?

她哪揣测得了这么准……

许汐言又坐了一分钟,有些烦躁的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眼,又气得笑了声。

其实这通电话不是响到无人接听而挂断的,而是闻染打过来,响了一段时间后许汐言没接,她就直接挂了。

许汐言握着手机又等了半分钟,闻染没再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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