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即便她和许汐言签了两年“情人”的合约,但其实她从未真正想过,跟许汐言有任何恋爱的可能。
可许汐言一番话剖白了自己的弱势,陡然把两人摆到了平起平坐的地位。
“开启一段真正的恋爱关系”这件事,变得可见而可感。
突然被塞进闻染脑子里,闻染不能说自己想清楚了,也不能说自己做好了准备。
因闻染没开口,许汐言走往玄关的脚步没了停下的理由,换了鞋,离开了闻染家。
是,许汐言从昨晚开始,就已说得太多太多了,多得甚至不像那样骄傲的许汐言自己。
今日一杯茶以外,她也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之后,许汐言没再打扰闻染。
一周后,陶曼思约闻染喝酒。
闻染一猜就是因着张哲文的事。果然,这次她们约在一个喝啤酒的清吧,几杯啤酒下肚后,陶曼思问闻染:“你说,我要不要跟张哲文表白?”
闻染立刻答她:“不要。”
“为什么?”
“你跟他相处,暗暗表露自己的意思就行了。如果他也对你有意思,会主动对你表白的。”
“是吗?”
闻染劝老友:“如果你主动表白,他拒绝了,你会很受伤的。”
不止一颗心受伤,还有尊严。
陶曼思又喝一口啤酒,推一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笑道:“受伤,那又怎么样呢?”
闻染一怔。
从一周多前开始,她接连所受的震撼太多了。
从许汐言那句“雨天的路,是不好走的”,到陶曼思这句“受伤,那又怎么样呢?”
她劝陶曼思不要表白,是因着自己的理念,自己的经验。
大抵正像《白玫瑰》里最经典的那一句歌词:「身处劣势,如何不攻心计」。
她太习惯把自己摆在一个需要自保的弱势者地位。
她对许汐言,试探、徘徊、口是心非、故作淡然。
唯独没有一刻真正想过,去用真实的心意去跟许汐言过招。
如若她们的感情是个战场,她站在城墙上远眺,许汐言是独自站在围场内、甚至找不到对手的人。
人怀揣心事的时候,果然容易喝多。这话说的不是闻染,而是陶曼思。
她俩胆子都不大,觉得宿醉难受,以前很少有喝多的时候。这次难得在外面喝酒,陶曼思却醉了。
陶曼思也是一个人住的,闻染不放心送她回去,便打车把她带回自己家。
一路问她:“想不想吐?”
陶曼思摇头。
下了车,闻染一路扶着她往楼栋里走。她的金丝边眼镜戴得摇摇晃晃,闻染生怕她掉了,便先替她摘下收回自己口袋。
她口齿不清的问闻染:“染染,染染,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个那么喜欢的人。你就从没有一次想过,要跟她表白么?”
“就算你们全无指望,你怎么这么能忍啊?”
闻染没什么照顾醉鬼的经验,一路专注扶着陶曼思,只分出一只耳朵去听陶曼思絮絮叨叨说的话。也是在陶曼思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她意识到,旧楼的屋檐下,立着一个人。
她抬眸望去,眼神正撞进许汐言眼底。
大约上次的黑西装造型太受好评,许汐言今日又穿一身不同款的黑西装,腰肢掐得更利落些,里面并没有衬衫打底,胸线开得低,但在强大冷漠的气场下,那一线雪肌是某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引诱。
许汐言的美,从来都这般矛盾,就像她素颜抹红唇,眼尾透着倦冷。
她就那样定定看着闻染。
闻染是在那一瞬意识到:许汐言听到了陶曼思方才的话。
听到了这话的许汐言,是这样认为的€€€€
闻染只肯跟她做两年的合约“情人”,闻染从来都淡漠的不投入感情,是因为闻染另外有一个喜欢了许多年的、求而不得的人。也许闻染提出这段“情人”关系,根本是把她当了另一个人的替身。
许汐言的睫毛颤着翕了翕。
她就那样站在屋檐下,闻染的大脑一片空白,顺着惯性、继续扶着陶曼思往前走。
许汐言并没有愤而离开,她的礼貌和教养让她甚至问了句:“要帮忙么?”
闻染摇头。
她便让开楼栋门口,让闻染扶陶曼思进去了。
自己往夜色里走去,没有再回头。
闻染一路扶陶曼思上楼,又照顾陶曼思在自己床上躺下。做完这一切,一颗心怦怦直跳,显然不止是因为累的。
她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灌下去。
按许汐言的性子,在知道闻染有一个认真喜欢了多年的人后,一定一定不会再联系闻染了。
那么。
这段关系可以断得干净利落,就像闻染一开始设想的那样。从此,许汐言是星光普照的世界钢琴明星,她是背着工具箱挤地铁平平无奇的调律师。
从此她与许汐言的相见,只在屏幕里新闻里舞台上海报中。
许汐言再不会来“打扰”她的生活,那把至今还撑在阳台上的透明雨伞,就是许汐言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了。
闻染又到卧室查看了下陶曼思,发现老友睡得安稳。
她掩上门,走到阳台,站在撑开的那把透明雨伞边,握着自己的手机,给许汐言打了个电话。
她觉得许汐言不会接。
心里想着:那天许汐言给她打了十八个电话。
她也要给许汐言打足十八个么?
没想到不过响了三两声,许汐言接了。
一声暗沉低哑的“喂”,猝不及防撞进闻染的耳朵,反而让她全无防备。
她不说话,是许汐言自己在那边说:“闻染。”
“原来是这样。”
许汐言没有说“你为什么要玩我”或“你为什么要骗我”。
从头到尾,只是一句无比克制的“原来是这样”。
这时奔驰车上,陈曦坐在副驾,从后视镜悄悄望着许汐言,还是与往常一样的坐姿,靠着椅背,耷着眼睫望着窗外的夜色。
陈曦知道她在跟闻染打电话,因为她唤了闻染的名字。
然后说了句“原来是这样”。
陈曦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莫名觉得,看起来面无表情的许汐言,好像真的难过了。
闻染说过许汐言这样的人不会难过。许汐言有的是许多恣意的情绪,藏在她天生冷淡的外表下。
可那是陈曦跟了她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她内敛的、消沉的、也许她自己都不知如何应对的,那样一种难过。
闻染在电话那端说:“许汐言。”
“或许,你想知道我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那个人,是谁么?”
许汐言握着手机的指节紧了紧。
另一手的指尖,在西裤的褶皱上轻轻摩着。
第62章 “你想看看原版么?”
闻染紧紧握着手机。
她不知如果许汐言此时答一声“不想”, 她还有没有勇气把这话题继续下去。
脚边的伞,就像柏惠珍所说,便利店里买来的, 就算比地铁口卖的稍贵些、质量稍好些,也没到需要刻意去还的程度。
就像许汐言之前来喝茶,目光落于撑在阳台上的这把伞,也没让闻染还。
如果许汐言说“不想”, 她的勇气悉数耗尽, 估计会直接挂断电话。
那么她和许汐言的联系, 她此生之间和许汐言的联系,就到此为止了。
电话那端沉默着。
闻染指腹贴着手机轮廓, 反反复复的摩。
直到许汐言说:“一周后,我来找你。”
电话就断了。
******
第二天一早, 陶曼思睁眼,发现自己躺在老友的一张窄窄单人床上。
她没什么宿醉的经验,猛一下起身,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 她不得不坐定,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稳了会儿,才下床往客厅走, 看到闻染正收沙发上的枕头被子。其实沙发那样的窄而小, 是不怎么能睡人的。
听见陶曼思动静, 闻染直起腰来:“醒啦?本来正要去叫你,怕你今天上班迟到。”
陶曼思十二万分的抱歉:“你昨晚睡的沙发?”
闻染笑笑:“沙发挺好的。”
反正她也不怎么能睡着。
陶曼思揉着太阳穴:“我都没想到自己会喝多。我有没有吐啊?你扶我回来的时候,我有没有打你?”
闻染笑出了声。
“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嘛。”
“没有啦。我去给你冲杯蜂蜜水, 你带去单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