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第129章

窦宸睨她€€€€自己夸闻染,她得意个什么劲?

窦宸又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她不要我立刻回答,她要我想清楚。”其实许汐言觉得,若是当晚闻染允许她回答,她或许已头脑发热的答应了。

“那你想清楚了么?”

许汐言指腹反复摩着酒杯壁上沁出的冷凝珠。

“怎么,现在反倒是你害怕了?”

害怕。许汐言舌尖抵一抵齿后,咀嚼一遍这个词。

很陌生的一个词。

她从前有过害怕的情绪么?好像真的没有。

即便在摩洛哥演出前她的右手突然出状况,她很迷茫,也很无措。

可那不是真正的害怕。

小孩子是会害怕的。可许汐言觉得,她的害怕,在从小那些漫无止境的迁徙中、在父母永远不停的争吵中,被她自己屏蔽掉了。

当那些瓷器碟子擦着她耳边砸到墙面,她可以很冷静的回到琴房掀开钢琴盖。

乐声起起伏伏,外面的喧吵声被尽数掩盖。

后来她的世界热闹起来,她去滑雪、攀岩、潜水,做一切极限运动,她也许傲然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怕。

可这一次,她望着杯中宛若黄昏的酒液,点了点头。

或许她是真的怕了。

窦姐惊异的呵一声:“你怕什么?”

是啊,她怕什么呢。

许汐言想了很久,低低开口:“怕搞砸。”

从前她以为闻染不了解她,所以抗拒她。现下看来,闻染用了十年时间去静静瞩目,根本是最了解她本性的人。

可是€€€€“她明知道我是一个这样的人,却来跟我谈永远。”

像清醒的沉沦者。

怀着明知不可为而为的一腔孤勇。

窦宸想起那个总是一脸文静的姑娘,跟许汐言轻碰了下酒杯:“说真的,我挺佩服她。你是该想清楚,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那是太过沉甸甸的分量。

******

陈曦觉得,最近,她面临了担任许汐言助理这几年来最大的挑战。

不仅有闻染的事。

还有另个女人找上门来:“请问是小陈吗?汐言的助理?”

陈曦知道,能拿到她号码的肯定都是圈里人,又唤许汐言唤得亲近,于是她摆出恭谨语气:“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汐言的妈妈,我回国了,想问问她哪天有空,过来看看她。”

陈曦惊得把一声“啊?!”勉强咽回腹内。

这这这,当许汐言助理这么多年,提也没听她提及过父母,怎么直接找上门来了?

这会儿“汐言”二字的亲近,让陈曦听来有些不是滋味。

哪有真正与女儿亲近的母亲,想来探望女儿,还通过助理联系的。

她试探着问:“请问您是从哪里知道我号码的?”

“窦宸给我的,她说要问汐言详细行程的话,就联系你。”

陈曦小心翼翼答:“好的,那我先看下这边的安排,再给您回电话。”

挂了电话,她立马给窦宸打过去:“窦姐,言言姐的妈妈找我了。”

“嗯,你看看汐言最近的安排,给她回个话。”

陈曦一听就懂了。

看来这位母亲找上门来的事,之前也有过,至少窦宸就应对过。

不过,极之不频繁,至少她当许汐言助理的这几年,都没有过。

“那,我要先问问言言姐么?”

“可以问问。”

陈曦谨慎打听:“言言姐跟她妈妈,关系怎么样啊?”

“我不知道。”

“啊?”

“每次汐言跟她见完面后,也没什么特别反应。”窦宸道:“不会发火也不会冲你砸杯子,这你放心。”

“……”

陈曦挑着个许汐言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时候,跟许汐言说了这事。

许汐言看上去果然平静:“嗯,那你看看日程安排,让她过来吧。”

陈曦清楚的记得,那是六月末的一个傍晚,许汐言妈妈约了来探望,天气预报却在大肆宣传,第六号台风“珀耳塞斯”加强为超强台风级。

离登陆还有些时候,外面天色昏蒙,有飞沙走石之感。

陈曦问许汐言要不要改期。

许汐言说:“不用。台风登陆还有些时候。”

于是陈曦下楼去接,路面开过来一辆宾利,从车中下来一个戴珍珠的美妇人:“小陈是吗?你好。”

陈曦赶紧打招呼:“您好。”

她保养太好。如若不是提前知晓,绝想不到她会有许汐言这么大的女儿。

陈曦引她从专用电梯上楼,摁响许汐言房间的门铃。

许汐言在里面暗沉的答:“进来。”

陈曦这里有张房卡,刷开门,送妇人进去:“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的话,您叫我。”

妇人笑道:“谢谢。”

带有助力系统的门缓缓闭合。

陈曦吁出一口气,回到隔壁自己房间,她怕随时被叫,也不敢打游戏什么的,就刷着自己的朋友圈。

所有人都在刷台风将至的景象。

她看了一圈,又退出来,去清理微信对话框的消息。

滑到很下面,看到闻染的头像,海水般一片静静淡淡的蓝。

闻染从不发朋友圈。

陈曦忽然想:也不知闻染,在这样台风将至的天气里,正在做什么。

第65章 行政套房。

闻染在看电影。

是的, 那种电影。

今年第六号台风声势浩荡,顶着古希腊神话里破坏之神“珀耳塞斯”的名头,人人严阵以待。何于珈看见天气预报, 特意打电话去通知工作室的人尽早下班,不用留在园区。

而根据从小生活在海城的经验,闻染一看这天色,就知台风的登陆还很要些时候。

这会儿就是风大, 天色昏茫茫的, 似在下沙。

她提前下班回家, 坐在客厅的写字台边,本来给自己泡了杯茶, 玫瑰花瓣在马克杯里泡到叶片褶皱都消失了,她也懒得喝。

笔记本电脑开着, 屏幕上是两个女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闻染抱着双膝坐在椅子上,指间夹着支烟,时不时在烟灰缸边沿轻点一下。

她看这种电影时素来表情平静, 似在看一张字帖、或一幅画, 乱的是她自己的脑子。

屏幕里女人的暧吟声淹没于窗户呼啸的风里。

闻染一只细瘦的腕子搭在桌沿,指间的烟搭在烟灰缸边,银白的烟灰越积越长, 她望着屏幕, 眼都不眨。

无一例外, 她看着这些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许汐言。

想许汐言每次不打招呼的出现在这出租屋里,想许汐言裹着浴袍发尾染着水汽滑进领口, 想许汐言和她一起在那张窄窄小小的床上。

那张床太小了,她和许汐言一同在上面, 必然有一部分交叠在一起。她的肩和许汐言的胳膊,又或她的腿和许汐言的肩。

闻染抬起腕子,抽一口烟,缓缓的吁一口气。

她是在想,为什么那种事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呢?就是那种对一个人求而不得很多年,一旦得到以后,发现那个人也不过如此。

多年的迷恋土崩瓦解,对那人很快就淡了。

可她对许汐言,越了解,越接触,越痴迷。许汐言身体和灵魂的每一寸,对她来说都像一块磁铁。

有时她想,也许她根本把许汐言看作她的一部分。她潜藏在身体里的、恣意自由的那部分。

正当电影情节“激烈”的时候,写字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

闻染微蹙了下眉。

看一眼来电显示,竟是陈曦。

她犹豫了会儿,摁下暂停,接起来:“喂。”

“闻小姐。”陈曦唤她这一声明显底气不足,很显然陈曦搞不清她现在跟许汐言的关系,因而也搞不清该如何称呼她。

她倒不在意这个:“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陈曦声音里已染了愧疚:“你方便来一趟酒店吗?我让司机来接你。”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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