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了后来在商场里遇到周贝贻,周贝贻请她吃面的一段。
直到有一天,闻染终于接了个单子,请陶曼思去吃石锅拌饭。
路过商场外墙,看到许汐言高悬的海报。
闻染忽然说:“我想剪头发。”
陶曼思:“什么?”
闻染那时走路还不利索,冲进路边一家理发店,跟发型师描述了下,剪了一刀切的短发。
出来后,闻染哭了。
陶曼思陪她坐在路边长椅,她把脸埋在掌心,哭得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指缝遗漏。
陶曼思坐在路边帮她盯着路人。谁多看她一眼,陶曼思就瞪回去。
说跟许汐言“结束”的那天,闻染没哭。骨折做手术的那天,闻染没哭。终于又从舅舅家搬出来的那天,闻染也没哭。
直到现在,她坐在路边无声的痛哭一场。
和陶曼思一起走进路边韩料店,吞下一整碗石锅拌饭。
她跟陶曼思说:“我会好起来的。”
所以去年过年那阵子,闻染的确忙于“活着”。
不止是工作室的事让她焦头烂额,陶曼思觉得,这甚至跟工作室全无关系。
闻染只是忙着,从她对许汐言的感情里“劫后余生”。这才是闻染嘴里所说的“活着”。
直到现在,闻染终于可以坐在春风浩荡的夜里,对陶曼思说:“我好像,真的好起来了。”
死不掉,就会在一个草木拔节的春夜里,重获新生。
重新遇到许汐言又如何呢。
许汐言是在去南极观海豹的探险中劫后余生,可闻染觉得,那没有多么了不起。真正了不起的是她继续囿于繁琐日常,连探险的资本都没有,却仍是挣扎着、努力着、对抗着,努力的让自己活了下来。
那才是对一个普通人来说,真正的了不起。
度过了那样的半年,她有资本云淡风轻。
第69章 许汐言确认了一件事
这一晚闻染睡得挺好, 没有失眠也没有再梦到高中校园里的那排香樟树。她决定陪周贝贻来学会年会的时候,收到学会的宣传册,一翻开, 扉页就印着许汐言的照片和名字。
许汐言这人,连大头照都这么好看。
学会的大头照学术气息浓郁,集体黑西装。许汐言也是,于是在一众专业严肃的气氛里, 她那张浓颜格外出挑, 她不笑的时候, 反而更能凸显出那妩媚偏又冷淡的五官,让人无限好奇, 如若她真正开怀的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闻染盯着那张脸, 甚至没有回避视线。
心情也没什么波动。从许汐言这样的人那里「劫后余生」,最难也最不难的就是,即便各种软件上把“许汐言”设为了屏蔽词, 还是会时不时“遇到”她。
当然不是说遇到她本人。
而是逛街时好端端跟陶曼思说笑着, 一抬眸就在商场柜台看到她的巨幅海报。
工作室吃烤肉聚餐,正夹起一块牛脊包进生菜时,奚露和郑恋忽然就提起了她的名字。
又或者在地铁上, 背着分量不轻的工具箱, 听身前两个女生聊她聊得热烈。
真的, 闻染在“遇到”许汐言这件事上,也算是身经百战了。
当真正见到许汐言的时候,她反而没生出什么特别的感觉。头发长了一点, 五官愈发浓醇,更添了些成熟韵味, 许汐言的这一切改变,都是被拉到放大镜下,事无巨细晒给大众看的。
反倒是许汐言,视线落在她跟以前风格不同的白衬衫,还有剪短的发。
没必要,闻染心想,属实没必要。
话早都说清楚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她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来例假了。
并且,有些痛经。
她痛经这毛病,时痛时不痛,柏女士有段时间给她熬中药密集调理了下,之后痛的次数挺少的。
这一次,也不知是不是陡然来到北方,身体不适应环境。
不过还好,尚在可忍耐范围之内。
今天上午的行程是参观一所音乐学院,下午则是讲座。周贝贻没助理,只带了闻染这个必不可少的调律师,闻染就陪她去出席这些活动。
是会遇到许汐言的,但这也没什么。
许汐言走在一众教授簇拥的头部队伍里众星捧月,周贝贻则刚刚加入资历尚浅,拖在队伍最末。
闻染和许汐言之间隔着遥遥的人群。
也隔着天赋、身份、和她早已放下的十年回忆。
真的,她甚至已不再去看许汐言的背影了。却在和周贝贻笑谈一句什么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发现许汐言正往这边看过来。
两人视线撞了撞,许汐言视线率先挪开。
中午午餐,是在大学食堂,她们拿着餐盘依次去打饭,没瞧见许汐言。
偏这时闻染的手机响。
她掏出看一眼,是客户找她。于是跟周贝贻说:“你先去,我接个电话。”
周贝贻问:“要帮你打吗?”
“不用,我一会儿重新排队。”
她匆匆往食堂外走,一通电话聊了二十分钟,再返回来的时候,学会的众人已都打完饭了。
她拿着张餐券,排到队伍最末,身前都是音乐学院学生,青春洋溢的面孔。闻染抿一抿唇,觉得腹痛有愈演愈烈之势。
然后蓦地,身后插进了一抹幽香。
更成熟、更复合些的香调,不是身前那些青春面孔所能散发出的。像晒饱了阳光的蔷薇,乍闻浓郁热烈,但细细嗅下去的话,能分辨出花瓣的褶皱纹理间,散出诗句、阅历和月光。
许汐言这个人,连身上香气都能印上浓郁个人特色。
闻染没回头。
她穿一双白色匡威,许汐言穿一双细高跟鞋,跟着队伍缓缓前进,在水磨石地面上磕出细微声响。
今天菜色不错,闻染远远看中了油豆角焖肉,另配了酸奶,又或者可以选橙汁和西瓜汁。
酸奶冷藏过,闻染肯定选常温没加冰的果汁。
恰恰排在闻染身前的同学,拿走了最后一杯西瓜汁。
排到闻染,她端着餐盘刚要伸手,身后的许汐言开口:“还有西瓜汁么?”
这是闻染今天听许汐言说的第一句话。
“啊有有有。”食堂大妈一叠声回答许汐言。
学会今天过来参观,校领导应该是打过招呼的,让师生和工作人员不要过多打扰。大妈看起来不懂钢琴,但目睹“活”的许汐言出现,还是兴奋不已,音量比平时高八度,十分热情。
转身就去端后厨新榨好的西瓜汁。
闻染没等她把西瓜汁呈过来,端了杯面前的橙汁放上餐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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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汐言见到闻染后心里一次次不是滋味,这杯橙汁又给她加了一码。
她也不等西瓜汁了,端了杯橙汁跟上闻染。
“嗨。”
闻染冲她笑笑。
“真不喝西瓜汁了?”她打量着闻染的白衬衫灰西裤,一双白色匡威鞋,配及肩的一刀切短发,安静间透出利落模样。
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闻染瞧她一眼,唇角含着点笑意:“人的喜欢,都是会变的。”
她那句话的语气太淡了,淡到在许汐言的心上,像一根细到瞧不见的针一般,狠狠戳一下,痛得猝不及防。
她的脚步有顿滞吗?她自己不知道,但她觉得以前的闻染会知道。
现在的闻染只是淡笑着跟她说:“那我先过去找贝贻了。”
许汐言:“这里就有两个空座。”
闻染笑道:“我不跟大明星坐。”
她望着闻染。
闻染眼神轻轻的翕动,示意周围拿手机悄悄偷拍许汐言的学生们。
尔后端着餐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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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行人离开音乐学院,回到酒店会议室,听学会的三位教授发表演讲。
中场休息时,茶歇桌边,许汐言瞧见周贝贻,没瞧见闻染。
她给自己斟了杯红茶,并没有上前去问,闻染去哪了。
直到演讲重新开始,她独自出去了一趟,又去了客房楼层。
上到十二楼,她从电梯步出。
细高跟鞋的脚步声足以被走廊的短绒地毯吞没,她走到1205房间前,揿响门铃。
过了会儿,门内才响起一阵脚步。
闻染的声音低低传来:“放门口就好,谢谢。”
她又轻叩了叩门。
闻染这才拉开了房门。
房间里很暗,厚绒遮光帘紧紧闭合,唯有一盏落地灯昏黄的亮着,像在这一方密闭空间内提前酿出个黄昏。
闻染穿长袖长裤的睡衣,这一点和以前倒是没变,棉质款,但她裹着件大大的长毛衫,是可以开门见人的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