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闻染会否认,却见她压压下颌:“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
“喜欢谈不上,好感是有的。”
现在许汐言心里,没有那种忽然被针刺一下的痛感了,就是某种很隐约的酸涩,好似打翻了闻染那天中午在音乐学院拿的那杯橙汁。
她带着那样的感觉:“那你怎么想?”
闻染笑了:“现在说这些,太早了吧?”
“相处看看再说。”
许汐言默了一会儿,忽然道:“短头发的。”
“单眼皮的。”
“嘴唇薄一些的。”
“琥珀色眼睛的。”
“长相清淡一些的……”
闻染反应过来€€€€
许汐言是在说,某次她们在聚会上玩真心话大冒险,闻染被要求回答自己喜欢的类型。
那时她多喜欢许汐言啊,喜欢到不得不深深藏匿起自己的心思。
所以她坐在许汐言最远的斜对角,以最平静的语调压住最波澜的心情,描述了跟许汐言完全相反的类型。
现在许汐言问她:“你的这些描述里,周小姐符合多少?”
闻染直直的看着她。
“许小姐。”
“你到底是觉得,我下一个喜欢的人,是要跟你完全相同的类型,还是完全相反的类型?”
“有必要么?”
许汐言默然无言。
春末的风和煦而温柔,却令她想起在夏威夷万岁管浪区冲浪,严冬的海潮冲向陡峭的礁石,一浪浪的拍过来,令人在冲浪板上几乎站立不得。
现在闻染的字字句句,让春末的风打在许汐言身上,莫名就生出这样的感觉。
闻染说:“我根本就不在意贝贻跟你相似或相反,跟你有多少相似或相反。”
“我下一个交往的人,可能是贝贻,也可能是其他人。我可能两年后才恋爱,也可能明天就恋爱。”
“这一切,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我做一切的选择,都不再是因为你,你明白么?”
许汐言默然许久:“明白。”
“你当然明白了。”闻染没什么语气的说了这样一句,手里的烟燃尽了,她熄了往前走去。
她好像是在说:
许汐言这样的人,连猫都不敢养。
随时准备从任何一段感情中彻彻底底的抽身,当然明白一个毫不留恋的人、是怎样的状态了。
忽然,身后响起卒然的脚步声。
闻染浅浅吸一口气。
她着实没想到许汐言会追过来。
许汐言是一个干脆的人、冷情的人、没什么留恋的人。闻染一早就认清这一点。
这样追过来的举动,也许不止令她感到意外,也令许汐言自己意外。
因为她回头的时候,许汐言垂着眸。
顿了数秒,方才抬起,问:“就这样了?”
“高中同学,就这样?”
闻染又叹了口气,仍是类似倦了的语调:“那还要怎么样呢?”
“像你以前分手后那样?做朋友?”
说着忽地一抿唇,盯住许汐言的双眸:“好啊做啊。”
“你想怎么做?”
“那以后我跟贝贻真有什么进展的时候,又或者我遇到下一个喜欢的人的时候,我就来找你讨论好么?”
许汐言屏住一口气,问:“你会遇到下一个喜欢的人么?”
“为什么不会?”
许汐言觉得,闻染忽然生气了。
因为她带着质问语气反问,声线甚至有些发尖。
许汐言以前看过太多闻染淡漠无波澜的样子了,以至于闻染的态度令她一愣。
闻染问:“难道我就只能在你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么?”
许汐言:“……我?歪脖子树?”
闻染立在一阵夜风中,在凤凰木飘落的花瓣中,在路灯不那么均匀的灯光中说:“许汐言。”
“既然你不敢爱人,那么,放过我吧。”
这是她分开后第一次叫“许汐言”的名字。
她说:“放过我吧。”
许汐言默默看着闻染的背影越走越远。
到了现在,是她一直望着闻染的背影。
******
闻染知道许汐言再没回到聚会上。
但她没在意。
另一边,窦宸接到许汐言电话时有些意外:“有情况?”
“没有。”许汐言问:“你还在邶城?晚上有没有空?”
窦宸并非陪许汐言来参加学会年会,那是陈曦的工作。她是来邶城帮许汐言谈一份新的商务合同。
她与身旁人低语两句,高跟鞋的鞋跟敲响一阵,听上去是她走到外面来回应:“还行,怎么?”
“出来喝酒。”
酒吧是窦宸的人脉找的,仍是低调的私人会所。窦宸走进去时,见许汐言一个人坐在吧台前,已开了一瓶金酒。
窦宸站在原处看了会儿她侧影。
许汐言这人,气场强大,无论多阔大或光耀的舞台,她一个人一架钢琴坐在那里,就很能压得住台,绝不至于显得舞台很空。
只是这会儿,她一个人坐在奢阔的吧台前,却让窦宸觉得,她的身边,很€€*€€ 空。
窦宸走过去。
许汐言扬起脸招呼她:“来了。”
窦宸坐到她旁边,给自己也倒了杯:“为什么找我喝酒?”
分明她们只是商务合作。
许汐言耸了耸肩:“至少,你不会刻意吹捧我,也不怕我。”
窦宸喝一口酒:“那倒是。”
许汐言盯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窦姐,问你个问题行么?”
窦宸挑了挑下巴。
许汐言:“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很难讲。这么说吧,”窦宸转了转手腕:“有时候,我真挺想有个人能好好收拾你的,你明白么?”
许汐言翕了翕浓睫:?
窦宸:“你听没听过一句古语,叫‘水至清则无鱼’?哦你肯定没听过。”
许汐言:……
上一个这么羞辱她中文造诣的人,是闻染。跟她说,“死而无憾”这种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窦宸:“你把自己的心放得很空,一点杂质都没有,你又什么都有,才华、金钱、容貌、地位。看起来,你是一个没有破绽的人。没有破绽,就很难拿捏。”
许汐言勾勾唇。
看起来她恣意妄为的性子,没少让窦宸有头疼的时候。
窦宸晃着酒杯:“我说的难拿捏,工作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你知道吗有时候你的要求太难搞,我真的也咬牙切齿的想过,你还这么年轻,难道在你未来漫长的人生里,真就不会出现一个能收拾你的人么?”
她瞥许汐言一眼:“这不就被我等到了吗?”
许汐言:“你有种大仇得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窦宸浅笑了笑,仍是商务女性的利落感。空白一阵,方才问:“遇到她了?”
许汐言:“嗯。”
“怎么样?”
“她说,让我放过她。”
“那你放么?”
许汐言双手叠握着酒杯,影子孤零零投在吧台上,指腹贴着杯壁轻摩:“窦姐,你应该是最清楚的,我为什么不敢爱人。”
******
那晚后来,窦宸临时来了工作,要先走,叫陈曦来接许汐言。第二天听陈曦说,言言姐好像喝醉了。
窦宸问:“什么叫好像喝醉了?”
“我以前也没见言言姐喝醉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