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在你隔壁。”
闻染又问:“她什么时候不在?我去带猫。”
许汐言坐在一旁低低的笑了声。
陈曦跟了许汐言好几年了,听过许汐言很多的笑声。恣意的,散漫的,风情四溢的。
那是她第一次听许汐言那样笑。
像一口气,被从身体很深很深的地方叹了出来。
她接过陈曦手里的手机说:“你放心来吧,我什么时候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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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染本来是打定了主意,她不会跟许汐言当朋友,可若在任何社交场合相遇,她也不会回避许汐言,就把许汐言当成任何一个寻常的人去对待。
可经过那个晚上之后,她一点也不想见许汐言了。
心里烦躁躁的。
这天工作结束得不算晚,她问过陈曦,想过去带猫,陈曦说可以,有些猫用的东西,她来帮闻染一起收拾。
闻染€€*€€ 坐地铁回家,走进小区,看到陈曦已等在楼下。
同她打招呼:“闻小姐。”
闻染很浅的笑了下。
两人一同上楼,陈曦掏钥匙打开闻染隔壁的房门,悄悄瞥了闻染一眼。
闻染隔开一步站在陈曦身后,脸上神色淡淡的,看上去没什么反应。
陈曦拿拖鞋给闻染:“请进。”
闻染扫视一眼……许汐言这人搞什么啊?
这么小一间屋子,拿掉以前群租房那些床架子后,到处摆满了猫爬架,只在靠墙位置放一张小小的懒人沙发,如若许汐言这样的身高坐上去,一双大长腿还得委屈的曲着。
目测了一下,这客厅的使用情况,许汐言就占了那么个小角落。
闻染问:“这些猫爬架多少钱?”
看起来过分奢华了点,居然还有树屋和别墅。
陈曦报出个数字。
闻染:……
真€€人不如猫系列。
想想自己工作室苦哈哈赚那一点钱,闻染心里憋出一口恶气。
陈曦又悄悄瞥闻染一眼,斟酌着说:“言言姐不是想随便养着玩玩,她是真对这猫挺上心的。这猫刚带回来的两天,也许在外面流浪太久了,一吃猫粮就拉肚子,言言姐带它去挂水,又守了它两个通宵。”
闻染:“那她哪有时间练琴?”
陈曦:“她就,不睡觉。”
闻染又叹了口气。
她其实知道,许汐言看起来恣意,一旦决定要做什么,又是个很认真的人。
这从屋里堆放着精心筛选的猫粮和猫罐头,还有各种玩具都能看出来。
但她说:“这不是一回事。”
陈曦:“啊?”
闻染摇摇头,问陈曦:“猫呢?”
“它乱跑惯了,言言姐从来不把它关起来的。”陈曦巡视客厅一圈没瞧见猫,指指通往卧室的通道:“可能跑到那边去了。”
闻染走过去。
猫果然在走廊尽头。它曾是一只家猫,四处横行撒野,但流浪过一段时间,眼神警惕,不愿暴露自己的行踪,很少开口叫。
所以闻染没听到过它。
卧室房门却锁着。
闻染瞥一眼那锁闭的房门,朝猫身边走去,轻声唤:“过来。”
那扇紧锁的门里,传来“骨碌”一声。
背倚抵在门上的许汐言阖了阖眼。
她答应过闻染她不在的,但她食言了。赶过来的决定是临时下的,结束完时尚杂志封面拍摄,妆都来不及卸,穿一身探戈舞裙般的红色裹身裙,直接套了件风衣就匆匆往车上跑。
陈曦追在她身后:“言言姐,你的耳环是杂志跟品牌借的!”
上百万的珠宝!
许汐言来不及回去还,跟陈曦说:“我买了。”
陈曦:“……好、好的。”
总算赶在闻染到以前回来了,许汐言知道闻染不想见她,把自己锁进卧室。听到陈曦迎闻染进门,她站起来,背抵倚住门。
闻染跟陈曦在客厅里说话,她静静听着。这房子隔音并不好,她甚至能听清闻染的每一句话。
然后听到闻染的脚步,往这边走来。
她突然觉得耳垂上的耳环重得出奇,心里想:真不便宜,为了这样隔着门“见”一面,花了上百万。
她抬手把耳环摘下来,拆掉左耳,又去拆右耳的时候,脱了手,耳环骨碌碌滚到木地板上。
门外的闻染一定听到了。闻染停下了脚步。
隔得更远些的陈曦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扬声问闻染:“闻小姐,它听你招呼吗?要不你叫它的名字。”
许汐言垂眸盯着地板上的高定珠宝耳环,也没弯腰去捡,听着闻染在门外问:“它叫什么?”
陈曦扬声答:“f1,它跑得挺快的。”
闻染没说话了。
许汐言垂着浓睫。其他人听到f1这个名字,自然会想到世界顶级赛车,但许汐言知道闻染会明白。
当年在高中校园的琴房,那个只有她们俩在的夜晚,闻染裸耳听出她弹的那架钢琴,有个琴键的音不准。
钢琴的八十八个琴键其实都有音名,那个音不准的琴键,是升f1。
于是许汐言降了半音来弹,用来替换的琴键,就是f1。
许汐言不知她和闻染,就这样隔着一扇门站了多久。
然后她听到闻染在门外,用那种轻而宁静的声音唤猫:“f1,过来。”
许汐言勾了勾唇角。
她不会哭,只会笑。可地板上耳环那硕大一颗的宝石太刺目了,刺得她眼底发酸。
猫是听招呼的,走过来尾巴绕着闻染的脚踝,喵了一声。
闻染问陈曦:“有猫包么?”这本来是只流浪猫,闻染生怕自己抱着它一出门,它顺着楼道跑了可怎么办。
陈曦答:“有的。”
闻染就勾下腰来抱猫:“你好重呀,是不是吃胖了。”
猫流浪过一段时间,大抵怕又被遗弃,十分没有安全感。
闻染忽然莫名的想:这猫就像许汐言。
但她没再说什么,拎着猫包走了。
许汐言依然抵门站着。深秋了,她的风衣脱了,就穿一件吊带舞裙,露出的蝴蝶骨贴着木门,其实挺凉,那股凉意一直往她心脏钻。
直到陈曦送闻染出门以后返转回来,许汐言从卧室里走出来,跌坐在沙发上,扭头望着窗外的夜。
其实灯光反射,瞧不清什么,只能看见许汐言的一张脸,孤零零的映在上面。
陈曦:“言言姐。”
许汐言低低的“嗯”一声。
陈曦问:“为什么不告诉闻小姐其实你在?”
许汐言还望着窗外:“她知道的。”
陈曦:“那……为什么还要躲着?”
许汐言笑了声:“她不想我这样在她面前晃。”
“其实她说得对。”
许汐言倚着沙发,反复捻摩着自己的指腹。
闻染这人真挺决绝的。
许汐言深知自己的劣根性,她对一切都干脆,唯独对投入真正厚重的感情这回事,她是真的不敢。她又放不下闻染,即便去劳特布龙嫩玩过翼装飞行、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了,仍是放不下。
她不得不把自己放回闻染面前来。说实话,要是表面乖顺的闻染、实际的性子也软一点,许汐言说不定就会这么在她面前晃着,无需去定义二人的关系,就这么让她看见闻染就好。
但闻染不要。
闻染对她从来都是€€€€要么就要全部,要么就什么都不要。
许汐言跟陈曦说:“我还是应该先把自己理清楚,然后再来找她。”
一周后,许汐言远赴法国。她在机场的那组街拍,直接被粉丝刷上了微博热搜第一。闻染站在地铁里,拉着吊环,沉默看身前两个女生握着手机,兴奋的讨论许汐言。
再之后,许汐言消失了。
就像她以往每一次成功演出后都会去尽情玩乐一样,她再一次出现,是在墨西哥的普奇图奥被拍到。这里最著名的冲浪点被称作波普特罗,会掀起世界级的巨浪。
她被一位粉丝拍到,坐在海滩的沙砾中,穿一身素黑的冲浪服,头发湿漉漉披在脑后,不过她的冲浪板是火焰一般的红。
她素颜全无妆容,架一副墨镜,掩去大半张面孔,没任何表情的望着远方墨蓝的海。
她之前在巴黎弹奏贝多芬的《悲怆鸣奏曲》,这首奏鸣曲创作于狂风骤雨的欧洲动荡年代,被誉为光明与黑暗的对照,悲苦与欢乐的交替,一切矛盾的结合体。
有幸亲临现场听许汐言弹奏的人,说许汐言以此重新定义了“美”和“悲怆”。
人人都说,天才不可怕,可怕的是天才还在不断进步。许汐言的钢琴,好似又进阶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那场演奏会的观众谨守秩序,并没有任何录音录像流出,许汐言到底弹出了怎样的“绝唱”,成了一个迷人的谜。据说要出官方录制版的CD,无论是不是许汐言的粉丝,都疯了似的去询问购买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