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染将许汐言从地板上拉起来:“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许汐言只是笑。
“要尝尝蛋糕吗?”
“好啊。”
许汐言切蛋糕时垂着浓睫,分出一块小小三角递给闻染, 又切出一块给自己。
客厅里一张宜家买的小圆餐桌, 真的太小了, 抵墙放,另一侧只能放下两张椅子。
闻染坐一张,许汐言切完蛋糕, 盘起一条腿坐在另一张。
f1立即跳到她腿上来。
闻染瞪f1:“你又跟她更亲了。”
许汐言蜷起一手的食指抚着f1的背毛,一边叉了块蛋糕送进自己嘴里, 又去看闻染的反应。
“唔。”闻染满足的眯起眼睛来。
许汐言勾唇。
“笑什么。”闻染有些不好意思,可在得了胆囊炎的生日让她吃到这样一只朴素的蛋糕,真是满足。
小小一柄银叉是闻染在淘宝买来的,十来块,被许汐言握在手里却像什么奢贵的艺术品。她弯着眉眼道:“记得你从高中开始,就喜欢吃这些,蛋糕啊面包什么的。”
“你真记得?”
“记得啊。早自习下课后,你总是和你朋友走在一起,拿一只红豆馅的面包。”许汐言问:“很喜欢红豆馅?”
“倒也不是。”闻染想起她的西瓜口味魔咒,忙道:“什么口味我都喜欢,买红豆馅是因为这个比较便宜。”
“说起来,你不是去过我舅舅家吗?”闻染告诉许汐言:“走向我们家的弄堂里,有一家面包房,那里也烤红豆面包,小时候觉得太甜,后来回忆起来又觉得正好。”
“因为那家都是现烤的嘛,小时候下午三四点钟放学,回到我房间都能闻到那家店飘散的黄油香,怎么说呢,鸽子在头顶乱飞,下午还长,那样的味道闻起来总是……”闻染笑了笑:“很温暖。我下一次,买那家红豆面包给你吃呀?”
许汐言看着她:“好。”
许汐言自认不是一个情绪跌宕的人,可是这一刻,心脏饱满又酸涩。
说不上为什么。
当听闻染说起一只现烤的红豆面包的时候。
当坐在总是被闻染填得满满的小家的时候。
当看着闻染洗得旧旧的睡衣上一颗颗小小毛球的时候。
许汐言想起自己背着翼装飞行装备划过天际。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此生都落不了地。
可,不是的。
一个温暖的、柔软的、带一点海城口音讲话有些软糯的女孩,带她沉沉的落到生活里来。
她有那么一点不适应,被闻染敏感的察觉。
可事实上,她很喜欢。
喜欢这种陌生的、可是走在地上的感觉。
闻染吃完蛋糕,抿了抿唇,忽道:“虽然不要祝我生日快乐,但,你可不可以唱生日歌给我听?”
许汐言看着她,睫毛垂落着翕动。
闻染观察她神色:“你,想起来了啊。”
许汐言缓慢点头:“嗯。”
想起来了,她给十八岁的闻染唱过的生日歌。想起来了,她刻意屏蔽掉的那些回忆碎片。
她以前总是这样,记得一些,又潜意识里刻意忘掉一些,避免自己投入过多情绪。
但,现在好像不用怕了。
于是第一次的,没有舞台,没有观众,没有其他任何人。只有她们俩,在一间温暖的小小屋内。
许汐言那把黑胶唱片般暗沉的声线,轻而温柔的唱:“祝你生日快乐……”
只为一人而唱。
吃过蛋糕,洗过餐碟,许汐言洗过手,走进卧室。
闻染拽着被子,躺在枕头上阖眸。
许汐言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躺在她身边。
以至于闻染突然出声时她全无防备:“许汐言。”
“……干嘛?”
“你就,”闻染顿了顿:“这么睡了啊?”
“……不然?”
“你不是说,”闻染声音细细的:“要惩罚我的吗?”
“看在你生日的份上,放过你。”许汐言拖出些懒音。每次回到闻染这里,她总有种真正放松下来的感觉。
闻染轻一咬下唇。
被子里一阵€€€€的声音,在许汐言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闻染翻身起来,俯瞰着她。
“那么,”闻染轻蹭一蹭她鼻尖:“看在我生日的份上。”
“闻小姐,需要我提醒你胆囊炎吗?”
“许小姐,需要我提醒你话很多吗?”
许汐言轻轻的笑出声。
可是下一秒。
许汐言心想:€€*€€ 调律师的特质是什么呢,是耐心。耐心且手法精准。
许汐言每每觉得,闻染面对她的身体像面对一架钢琴,将她拆解开,让每一个部位发出最准确的音符。反反复复的试音,总不肯弹奏一首完整的旋律。
而闻染最爱的,永远是她腿内侧的那颗小痣,伏在她腿上,抬起睫毛向上看她。
“阿染。”许汐言几乎禁不住伸手去捞她。
闻染轻轻打开她的手:“夜还很长。”
她要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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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许汐言醒来的时候,回忆昨晚的一幕。
闻染在第三次时问她:“你的腿可不可以抬高一点?”
许汐言的脚踝蹭着闻染柔腻的肩头。
就算是生日夜,这也真的太过分了。
而且,一个患胆囊炎的人体力为什么会这么好?
陈曦来接许汐言时,看到许汐言懒塌塌的眉眼,同情道:“昨晚是不是照顾病人了,没睡好哦?”
许汐言懒懒的掀起浓睫,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
陈曦:!!!
合着这么累不是因为照顾病人啊?
这是病人该有的体力吗?
医院莫不是下了个假诊断吧!
医院没有下假诊断,许汐言把她拍的闻染的病历,发给自己在梅高诊所的医生朋友。
【这是谁的病历?】
【一个很重要的人。你帮着好好看看。】
【……许小姐,我是排名第一的医院里著名的医学博士,这样输液三天就能解决的胆囊炎,你至于送到我这里来?】
许汐言不依:【你帮着看看,未来有没有什么隐患?】
【没有!】
许汐言:【那养护起来有什么注意事项?】
【和普通胆囊炎一样!】
许汐言回国后工作不断。闻染这边,则接到邹娜电话:“下周的颁奖礼,你应该不去吧?”
邹娜,家境颇好的调律师,那天闻染和陶曼思去新开的法餐厅吃饭时,她想加塞,结下梁子。
闻染知道,她以前风头正劲的那段时间,邹娜一直对她挺不满,觉得她凭什么。
在出了牟素婷那件事后,邹娜冷嘲热讽说了不少难听话,也有些传到她耳朵里。
她很平静的回答邹娜:“要去的。”
邹娜扬着声调:“呵。”
那一声的意思很明白:你在圈子里口碑这样,你还有脸去。
闻染却想:像鸵鸟一样躲起来又怎么样呢?是可以躲开那些闲言碎语,但丢掉的脸面会自动回到她身上么?
只有去直面,一点点挣回来。
距离颁奖礼还有三天的时候,闻染去服装工作室试装。
她们不像音乐家,在娱乐化进程中,签了大大小小的经纪公司或工作室。她们还是藏在背后的那群人,每年亮相,也不过这每年一度的颁奖礼。
往届穿得稍微正式些也就是了。不过今年,是协会成立三十周年纪念,办得盛大,将邀请不少音乐家出席。
协会推荐了服装工作室,方便大家去租借礼服。
闻染走进工作室的时候,刚巧遇到邹娜:“哟,你来啦。”
或许也不是巧,或许根本就是邹娜打听了她要过来的时间,刻意跟她撞上。
这会儿邹娜穿一件D家礼服站在试装台上,银灰白裙摆蓬开,不知什么面料,只觉得层叠褶皱间似有星光闪动,分外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