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挖坟?
在大晚上?乌鸦乱飞的树林子里??
解昭无语。
刚刚谁说谁不正常来着?
第49章 一千零一夜(24)
禁闭塔外,小木屋往西南方向十米。
一座无字的墓碑孤零零立在地面上,碑前躺着一束早已凋零干枯的玫瑰,后面有个微微凸起的土坡。
贵为一国公主,因生前叛逆、自缢身亡,便不配葬入王室坟墓,死后栖身于这么一座简陋的坟冢。
迟衍先将铲子搁到一边,腾出手来,郑重地向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念念有词:“不好意思,事出紧急,打扰您休息了,等会儿肯定给您复原……抱歉抱歉。”
都这关头了,还讲究“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的礼节,想必失忆前是个懂礼貌的体面人。
解昭面无表情,瞧着他虔诚恭谨地给死人坟道歉,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下一刻,迟衍直起身,转头抄起了铁铲,对着坟头一铲子下去。
那动作叫一个挥斥方遒,气势如虹。
解昭:……
迟衍主力,解昭和夏语冰在旁搭把手,不到二十分钟,便在地下挖开一个半平米大小、手臂深的洞口,露出黑黢黢的棺盖。
再加把劲,又过了一个钟头左右,整个棺椁显露出来,静静地躺在他们挖出的墓穴底部,旁边堆积的沙土约半人高。
迟衍撑着铲柄俯身打量了一会墓穴内部的情况,确定没有暗杀机关或毒蛇坐镇之后,伸出右手,向解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挖坟的是我,开馆我就不参与了,免得到时把这里头的鬼魂惹毛了,只盯着我一个人狠命报复。你来吧,咱俩责任对半。”他言之凿凿,有理有据。
神他妈责任对半。
解昭无语,一只脚将棺盖当做台阶借力踩下,连跨两步跳下墓穴,直接上手去掀棺盖。
夏语冰附身蹲在高处,紧张地盯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谨慎道:“一个人推得动吗?要不要我下来帮忙?”
“不用。”解昭言简意赅。
然而话说的好听,他推了半天,那块黑黢黢的木板愣是跟定海神针似的纹丝不动,连条细缝都没露出来。
解昭:“……”
不等他再说什么,迟衍已经放下了铁铲,一手撑着墓碑纵身跃下,在解昭身旁稳稳落地,还不忘挖苦几句:“大佬,不是说一个人没问题吗?”
解昭眼角抽抽:“要么闭嘴,要么滚蛋。”
迟衍笑起来,转过头看向木棺,很认真地嘀咕了一句:“形势所迫,扰您清梦,还望海涵。抱歉抱歉。”
解昭:……又来了。
两个人往同一个方向发力,屏气推了十秒钟,棺盖还是稳如磐石。
“什么鬼?”迟衍意外,“感觉像是锁死了,但这玩意也没钥匙孔啊?是不是要说个什么咒语才能开?
他偏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
“芝麻开门?”
一片死寂。
“天灵灵地灵灵?天王盖地虎宝塔镇妖龙?”
万籁俱寂。
解昭终于忍无可忍,强行按下把这人薅出去的冲动,咬牙切齿:“……停。”
迟衍:“哦。”
他恹恹地住了口,还有点不过瘾的样子。
解昭懒得搭理他,绕着棺材走了一圈,五指并拢一寸寸地仔细摸索过去,最后在外侧一面靠近底部的地方摸到了一个类似于按钮的圆形凸起。
由于整个棺材是纯黑色的,月光又黯淡,因此他们起初观察整个棺椁的时候,根本看不出那里有个小小的凸起。
解昭按了下去。
“咯哒”一声轻响,棺盖自动移开,顶部露出道两指宽的窄缝。
果然是个机关。
解昭试着再用手去推,这次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棺材板变得像是平滑的翻盖手机,顺着两侧竖板无声无息地滑了出去。
朦胧的月光自树梢缝隙间落下,不偏不倚地照进棺材,里头的场景在三人眼前渐渐清晰。
那是一副森然白骨,被支离破碎的粗布袍子勉强包裹住。
正常。人已经死了五年,又不是埃及木乃伊,皮肤内脏血肉肯定早就腐化了。
静默了几秒钟,解昭和迟衍同时抬起头,淡定地看向蹲在高处的夏语冰。
夏语冰:“……好吧,你们先上来一个守着。我下去检查。”
迟衍握住他伸出的手,脚蹬土坯借力,三步上墙跃出了墓穴。
夏语冰随后跳了下来,走到棺材旁,弯腰检视尸骨的情况。
“不是法医也会尸检?”迟衍觉得新鲜。
“不会。”夏语冰头也不抬,话说的却很诚实,“我大学期间选修过尸体鉴定。”
顿了顿,又道:“虽然那门课我逃了一半。但是,多少懂一点吧。”
解昭&迟衍:“……”
片刻之后,夏语冰直起身,“时间隔得太久了,只剩下骨头,皮肤组织上的勒痕、缢沟等证据都没办法确认了,所以也不好说死因一定就是自缢。”
“骨头上没有痕迹吗?”解昭,“我看过一本书,说自缢会压迫颈部血管,同时导致颈椎相互脱离甚至骨折。”
迟衍看了他一眼。
夏语冰摇头:“你说的这种情况我知道。但这主要是因为脊椎受到了极大的外力拉扯,比如绞刑犯在受刑时,身体从高空急速下坠引起骨折,在多数正常情况下,自缢不会导致骨头折断。而且辛西娅是坐着上吊的,死亡时颈部承重不足50%,就更不可能会折断颈骨了。”
他见解昭并没有再提出疑问,便将棺材板又往后推了一部分,开始检查这副骨架胸骨以下的部分。
“奇怪。”
夏语冰皱起了眉:“她颈部的骨头没断,右手手臂的骨头却断了?”
“哪里?”解昭靠近。
“尺骨鹰嘴处明显骨折。就是这个地方。”夏语冰伸手下指,指尖落在尸骨的右前臂位于内侧、较长的那根臂骨上,“至于是生前还是死后造成,这需要法医专业知识,我就不知道了。”
迟衍:“程度严重吗?会不会是她自缢时撞到什么东西导致的?”
“这个也没办法确定。”夏语冰无奈,“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他试图将棺盖推到底去检查尸体的足部畸形情况,但是后面被泥土挡住,需要先清理。迟衍将铲子扔下来之前,半附身问解昭:“我俩换位?”
“不用。我来。”
解昭接过铁铲,向后继续开挖,直到给滑动棺盖留出足够的空间为止。
棺材板一推到底,夏语冰盯着尸骨的双腿到脚看了片刻,很快得出结论:“严重的足内翻畸形,先天性的,和我之前的猜测一样。”
“所以,基本可以确定她就是辛西娅本人了。”
夏语冰目光掠过棺椁内的骨架,忽然发现在远离足骨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极不起眼的小木匣。
匣子只有拳头大小,高不过5厘米,且通体黑色,近乎与棺椁的底板融为一体,稍有不慎,便会被忽视过去。
“这是什么?”
夏语冰探身伸手,将那个匣子够了出来,掂在手里摇了两下,里面发出€€€€€€€€的碎响,像是纸页翻动。
匣子的腰身部分有条细缝连接四面,他试着掰了一下,很轻易就将其分成了两半。
里面掉出了一叠折成四四方方、豆腐皮似的的稿纸。
解昭捡起来。
是信,一共四封。
他揭开第一张,开头写着:“我可怜的女儿。”
解昭一愣,视线立即跳到信末,那里标记着:
“辛西娅,妈妈永远爱你。”
很明显了。
写这封信的人,是前王后。
“又是信?谁写的?”迟衍抱着膝,半蹲在坑边,探头往下张望。
解昭深吸一口气,用确保两人都能听见、且不会招致他人侧目的音量,低声道:“我来读。”
“我可怜的女儿,这些日子过得还好么?
乔伊昨天来找我,她说看见你一个人坐在顶楼的窗边流泪……老天,那些话听得我心都要碎了……
可是我没有办法,孩子,我真的没有办法。
你父亲的性格你也明白,我希望你能理解他的心情。
毕竟发生了这样难堪的事,有那么多人都看见你从安德烈先生的马车里出来,他如果不严惩你,就会在宫廷里引起非议,这对你的名声又是一重打击,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我会继续试着说服你父亲的,等到哪一天他心情好了,说不定一高兴,就同意放你出来了呢?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必须亲自告诉你:
安德烈先生在你被关起来的当夜,就独自离开了王宫,据说他现在已经安全抵达了他的故乡,位于西海岸边的卡吕普索王国,你可以不用再为他担心了。
虽然你在你父亲面前和给我的信里都发过誓,说你对安德烈先生完全没有爱情,我也一直相信你……可是无论如何,他已经离开塔普拉了,你还是尽快忘了他,和他告诉你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故事吧。
孩子,你总要学会接受命运,要记住,我们生来就是阿莫米克希亚和提罗尼家族的女人,身上背负着祖先们牢不可破的誓言。
伊俄卡斯忒,于6月20日,夜,19点59分。
以及:辛西娅,妈妈永远爱你。”
墓穴内外,沉默半晌。
解昭抬起头:“按照时间线,这封信应该是写于辛西娅公主被发现试图跟画师驾车离宫,受到惩罚被独自关押在主塔楼顶层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