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同扬起嘴角,慢悠悠起身,赤足陷在柔软的地毯中,缓缓走到顾朔面前,坐在他腿上,双臂勾住他的脖颈,轻轻在他唇角啄了一口,得意地笑了笑,将脸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声,快乐道:“就知道你会来。”
“怎么样,哥哥?”苏景同神采飞扬,“改变主意了吗?把我留在你身边,做个嬖人,就像我从前对你那样。”
苏景同抬头亲他的耳垂,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你可以对我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他凑在顾朔耳边,嗓音轻曼:“予取予夺。”
顾朔将他的手腕拉下来,朝他臀上拍了一下,“说了三回:别动手腕。”
苏景同挑起一条眉毛,“那惩罚我。”
“嗯。”顾朔说。
“咦?”苏景同睁大眼睛。今天怎么回事?铁树开花了?
片刻后,苏景同脸上的无语可以写一本书。
他被迫坐在罗汉床上,顾朔抓着他的一只脚,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羽毛。
顾朔道:“从现在开始,你每骗朕一句。”顾朔在他面前晃晃羽毛,“知道了?”
苏景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叫什么?”顾朔问。
苏景同对他服气得五体投地,投怀送抱两回被拒,顾朔不应当当皇帝,应该改行当柳下惠。
顾朔说:“超过三个数没回答,一样挠你痒痒。”
苏景同:……
苍天啊,他怎么会喜欢脑回路这么清奇的男人。
大好时间,不风花雪月,玩起过家家了!
“三。”
苏景同怕痒,有气无力地拖长声调:“苏——景——同,字时——祯——”
“年龄?”
“二——十——三——”
“你现在在哪?”
苏景同无语至极,“永——安——宫——”
“记住不能动手腕了吗?”顾朔问。
苏景同沉默一瞬,别开头道:“记住了。”
“为什么昨天不好好吃饭?”顾朔又问。
“嗯?”苏景同奇道:“我昨天吃得还不多吗?”
这次无语的轮到顾朔,加起来不够奶猫吃的,那能叫多吗?
苏景同想把脚缩回来,“你不能因为这个判定我撒谎。我真心认为我吃很多。”
顾朔抓着他的脚,不许他动,继续问:“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没。”
顾朔飞快用羽毛在苏景同脚心来回划,苏景同痒地笑起来,“你……哈哈哈……我……哈哈哈哈……”
“我好着呢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干嘛你……哈哈哈”苏景同笑得肚子疼,用脚踹顾朔,“停!”
顾朔没理他,继续挠他痒痒。
“哈哈哈哈停,我说……”苏景同笑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说我说,是胃,胃!”
顾朔停手了,疯妃在疯之前,胃有长达两年的难受。太医瞧过几回,都只说情绪不好伤胃,劝她想开些。
“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苏景同想了想,坏了,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不记得了。
眼看顾朔又要动羽毛,苏景同赶紧求饶:“别,我真不记得了。”
顾朔继续问:“你昨晚是苦肉计吗?”
“……”苏景同飘开视线,“怎么说好呢。”
“严格来说,”苏景同一本正经道:“我这个不能叫苦肉计。我这是在为我们破镜重圆做出重大努力。你的脾气你知道,一旦想好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你不打算跟我和好,我能怎么办。你是皇帝,你不肯见我,我就见不到你。你肯定想把我远远扔个地方,最好以后都别见了。我不低头怎么办,看你把我扔走吗?你要珍惜我,像我这样花样百出主动维护关系的人不多了。”
顾朔挠他。
“哈哈哈哈哈你干嘛哈哈哈哈哈哈……”苏景同笑得难受得蜷起半个身子,“赖皮赖皮赖皮,你哈哈哈哈你赖皮哈哈哈哈……”
“你想哈哈哈哈听到什么,哈哈哈哈就听什么哈哈哈哈哈,听哈哈哈哈不到就当我撒哈哈哈哈谎。”
“赖皮——”
顾朔怕他笑岔气,停下羽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苏景同想飘开视线。
“看着朕的眼睛。”顾朔问:“你昨晚是苦肉计吗?”
这个答案问与不问,顾朔心里都明镜儿似的,正如苏景同了解他,他也了解苏景同,苏景同一抬眼,他就知道苏景同要做什么。
假使苏景同见到他,借着他的内疚趁机留下来,那他会坚定地按照自己预设的道路,等苏景同伤好后,送他去江南。最多安排左正卿去江南陪他一段时间。
假使苏景同见到他,想法子平复他的内疚。
宽慰他也好、开玩笑也罢,总之稍微提一两句。
那么是不是说明,他在苏景同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地位。
苏景同对他,有那么一点点真心……
他心里倾向后者,虽然苏景同否认过多次,但他依然脸皮厚地认为:四年前苏景同从周文帝手中要他当嬖人,是为了避免他被流放岭南;三年前苏景同坚决要同他决裂,另有隐情。
他只是需要那么一点反应,一点肯定,让他跨越所有的疑团和猜忌,顶着所有风险,坚定地再次留下苏景同。
苏景同的反应不出他意料,怕他内疚,骗他是苦肉计。
事情清楚明了,但顾朔就是想从苏景同口中听到答案。他们之间有太多没沟通过的秘密,隔着令人窒息的谜团和猜忌,他实在不想他们之间再有别的疑团。
他们也该换个模式相处,渐渐解开谜团。
“别躲避。”顾朔说,“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他把“朕”换成了“我”,就像三年前那般。
顾朔的目光很严厉,“有件事我需要让你知道:对我来说,隐瞒我,远比其他事更让我难过。”
苏景同抿抿唇,垂下眼睫:“不是。”
顾朔身上的凌厉一扫而光,他扔掉羽毛,把苏景同抱进怀里,不断地亲他的眼角,抚摸他的发丝。要求苏景同坦然说出内心想法,是件很困难的事,无论是他过去的经历,还是他现在背负的谜团,长久地压在心里,他已经习惯了思考每件事的利弊,衡量说与不说的后果,最后大包大揽。
这件事虽然小,却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乖,你做得很好。”
第9章 太监
苏景同的头靠在顾朔脖颈,玩着顾朔的手,顾朔的手很大,手掌厚实,掌心和指腹有薄薄的一层茧,是常年拿剑和弓箭留下的痕迹。
顾朔同他十指相扣,“现在局面和从前不同。我不清楚你在摄政王府、在西南王府是什么处境,局势复杂,牵一发动全身。你有隐瞒,你不想告诉我,我可以接受——虽然很生气。现在大局已定,且朕是皇帝,兵权在握,边疆已安,叛军已除,是天下最大的靠山。”
“你没什么不能告诉我的。”顾朔说。
“天塌了,朕也扛得起来。”顾朔漫不经心道。
苏景同高高兴兴地仰头亲了顾朔一口——他很喜欢顾朔的帝王姿态。
在他们决裂的那三年,苏景同时常做梦梦到顾朔临朝,他要穿着精致繁复的龙袍,坐在高高的驾辇上,行走在万里河山之间,武官开路,文臣随后,浩浩汤汤,他真正的君临天下,恭己临四极,垂衣御八荒。
顾朔微微移开头,提醒他:“注意行为,我们是决裂后的关系,你不能和三年前一样随意动手动脚。”
苏景同瞧着他俩十指相扣的手,又看着顾朔把他抱怀里的姿势,再盯着顾朔,用眼神谴责他刚刚一连串的亲吻。他已经把什么都做了,现在居然好意思指责他分不清关系。
苏景同诚恳地评价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顾朔弯了弯唇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是皇帝,想对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好吧,不讲理。”苏景同嘀咕。
顾朔闷笑。
“说正事。”顾朔把苏景同放下来,让他去桌边坐好。
苏景同猜到他要说什么,同样正色起来。
“朝臣现在在讨论关于你的处置。”顾朔道。
苏景同“唔”了一声,毫不意外,他身份敏感,关于要不要审就能吵很久,刑部不想惹麻烦,兵部想尽快处死,正卿不同意,想拖时间再查查,万一还能抢救。接下来又要吵谁来审。
刑部恨不得能躲多远躲多远,唯独敢接的,大概就是左正卿了。
苏景同道:“正卿身体不好,不能叫他审。”审案子劳心劳力,他哪里经得起。
顾朔摆手,“不是问你这个。”
无论谁审,都免不了去刑狱待着。且查不查他自己谋反的事,摄政王谋逆是板上钉钉,无非是一桩罪死刑,还是两桩罪死刑的区别。
何况苏景同瞒着的事,背后不知有多少弯弯绕绕利益纠葛,苏景同不想主动交代的话,就算左正卿来了也撬不开他的嘴——他如果在刑狱中主动交代,那很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审苏景同,除了把罪定的更死,没旁的用处。
顾朔根本不打算让他受审。
“谋逆罪在,朕不能太过徇私,朕给你两条路,”顾朔说:“第一条,终身圈禁青溪镇。”
“不去。”苏景同立刻拒绝,“我不走。”顾朔明摆着是要放他走,一旦他决定放手,他们就真完了。
“不是真圈你一辈子,”顾朔说:“风头过了,就放你出来。”
“不选。”
“朕会安排人照应你,不会叫你吃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