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总在翻旧账 第22章

“坐。”徐锐道。

税课大使不明所以,坐下。

“慌什么。”徐锐斥责,“四五十的人,毛毛躁躁。”

税课大使臊眉耷眼,“怎么能不急,他都死了,下一个难保不是我们。”

“他该死。”徐锐说。

税课大使的心提起来,“大人,你什么意思?昨晚是大人亲口说的,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同心同德。他死了,马上就是我们,你怎么能说他死得好呢?”税课大使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突然脑子回笼,等等,徐锐这话是暗示什么?

什么叫该死?

他不可置信:“你杀的?!”

“他要背叛我们,”徐锐道:“我不杀他,留着让他背叛我们吗?”

“背叛?!”

“他手里还有一份账本,没烧掉。等着哪天他出事了,咬咱们下水,或者卖咱俩表功,减轻罪责。说什么同心同德,他自有他的算计。”徐锐斥责税课大使:“你心也太大了,你真以为苏景同好对付?”

“什么意思?”税课大使脑子不够用了。

“摄政王敢把他唯一的宝贝儿子放滨州这流民遍地的地方,还只带一个仆役弦歌,你以为他是来干什么的?吃喝玩乐等着刷功绩?”

“不、不是吗?”税课大使说:“不是都说郡王是来干活的,大皇子和摄政王世子是……”

“弦歌这名起得不错,”徐锐笑:“闻弦歌而知雅意。”

“毛头小子就是毛头小子,”徐锐脸上的笑意收敛,“跟我玩这套,还嫩点。”

“苏景同压根儿没信从张老五那儿搜出来的账是真账,你派人盯着张老五的时候,他的人也在盯着你的人,他想知道张老五背后是谁。你又愚钝,人生生去了你家里,又带话给了我,”徐锐道:“不早点送一个替死鬼出去,等着他查到你我身上?那个蠢货居然还留了一份真账不肯烧,一旦被赤霄军找到,我又安心等着没行动,咱俩现在已经在大狱了。”

“大人怎么发现他的人在盯着我们?”

提起这件事,徐锐脸上不免有几分得色,他后来细细盘问了当时的情景,大皇子和苏景同在小巷子里发生争吵,言辞间很相信从张老五家搜出来的账是真的,一般人听到后,都会觉得苏景同是信了拿到真账,可自己比他们聪明!

苏景同做得太刻意了,他和大皇子都是天潢贵胄,仪态风度是从小练到大的,哪有当着赤霄军的面就吵架的。

太刻意了。

除非他是要做给什么人看的。

等着税课大使的,自然就是圈套了。

不过这些事,就没必要告诉税课大使了,他的脑子还是愚钝点好。

“那现在?”

徐锐喝了一口茶,今年的茶叶味道不错,清新鲜嫩,“那蠢货昨晚回家后把他偷偷存下的账本找了出来,打算烧掉。赤霄军的人还指望着在他家能找到真账呢,炉子一起,谁都知道要烧东西,我的人赶在赤霄军之前,把账本换了。流民来得还算及时,赤霄军没功夫细看账本,把我新作的假账本拿回去了。”

税课大使提起心:“那账本怎么写的?”

徐锐端着茶杯,唇角微微勾起,“等苏景同研究完账本,会发现滨州粮仓确实有问题,本应该还有几千石粮食,但被粮仓大使倒卖了。粮仓大使得来的钱,都在他家藏着,而他全家被愤怒的流民杀死,倒卖粮食的钱都被流民哄抢而走。”

徐锐喝完最后一口茶:“至此,案件彻底结束。”

“至于为什么你要派人盯着张老五——我们滨州府粮食短缺,怀疑有人贪污粮食,于是本刺史派你追查此事,你便着人盯着张老五。”徐锐道。

徐锐斟了一杯茶,递给税课大使,“我们可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呐。”

税课大使手抖着接过茶,哆嗦道:“是,是。”

被徐锐嘲讽毛头小子的苏景同,这会儿还在睡觉,他是懒鬼,赖床是他的习惯,醒了也不起,在被窝缩着。

弦歌进来硬按着苏景同换了衣裳洗漱见人,“世子别睡了,快起来,出大事了。”

苏景同全程闭着眼,抓紧一切时间补眠。

弦歌伸手扒开苏景同的一只眼,又去扒另一只,苏景同抓紧时间闭上第一只眼,弦歌气笑了,“别赖皮。”

苏景同哼哼唧唧不睁眼,昨晚睡太晚了,他困得要上天。

弦歌低声道:“粮仓大使死了。”

“就这事?”苏景同推开弦歌往床上爬,抱着被子打滚,“我要睡觉。”

弦歌扯住他的脚,“这还不是大事?别睡了。”

苏景同困得脑子动不起来,“我很困,你让我睡会儿。”

“等你睡醒了,滨州这边证据都抹平了。”弦歌拖着他的脚,试图让他下床干活,“咱们不是要查粮仓吗?”

苏景同使劲把自己的脚抽回去,藏在被子里,“等我睡醒。”

“不行!”弦歌很硬气。

苏景同快困哭了,昨晚睡得太晚了,堂堂世子殿下,进学从来迟到一个时辰以上,什么时候睡过这么短的觉?头重脚轻,脑子嗡嗡作响,满眼混沌,别说想事情,他连自己叫什么都快想不起来了,“一个时辰,我就再睡一个时辰!”

“嗯?”顾朔掀开帘子进来。

弦歌行礼:“见过郡王殿下。”

弦歌行礼只能放开苏景同的脚,苏景同“呲溜”把脚收了回去,用被子把脚包好,朝左边滚滚,把被子压在右边身下,朝右边滚滚,把被子左边压牢固,最后往回一缩,完美的被子人就套好了,弦歌再不能把他拖出来。

苏景同心满意足,闭上眼睛,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弦歌:……

顾朔沉默了。

弦歌急得跳脚,睡什么睡,这是睡觉的时候吗?天都塌了。弦歌又上手去抓苏景同,拖不了脚,就从头上拖吧。弦歌两手抓住苏景同的肩颈,正要往起拉,顾朔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带了下来。

弦歌:?

顾朔用食指在唇边比了一个“嘘”。

弦歌:??

顾朔往帘子外走,弦歌只好跟出去。顾朔道:“让他睡吧。”

弦歌:???

“殿下,”弦歌着急,“粮仓大使死了。”

“嗯。”顾朔从喉咙闷出一声。

“殿下,”弦歌道:“您别惯着我家世子,他是睡不醒的,打小就这样赖床不起,等他自然醒,得太阳下山。粮仓大使昨夜死了,正等着世子拿主意呢。”

“他知道死了?”顾朔问。

弦歌点头,“刚告诉世子了。”

“那等他睡醒吧。”顾朔淡淡道。

弦歌:???

顾朔说:“他心里有数。”

弦歌拜服,他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顾朔承认,他低估了苏景同的睡眠。他本以为弦歌那句“等他自然醒得太阳下山”是夸张手法,意图突出苏景同的赖床,没想到居然是写实。

太阳落山,睡了一天的苏景同才不紧不慢地睁开眼睛。

在他沉睡的白天,粮仓大使的恶行被昭告滨州,滨州刺史徐锐痛哭流涕向灾民表示是他御下不严,朝廷的赈灾粮已经到了,他这就去请示郡王大皇子和摄政王世子,为大家开仓放粮。徐锐还迅速要典史完成线索、立案、审查、审理四个环节,当天就了结此案。

大皇子稀里糊涂,以为终于抓到贪污粮食的蛀虫,十分庆幸昨天没完全听苏景同的话,对滨州刺史连连赞许,还要给他表功,现已经和滨州刺史畅饮去了,他也非常自如地抢过和滨州刺史对接的事,打算和滨州刺史徐锐共同完成赈灾。

苏景同一睁眼,就对上弦歌怨念的眼神。

“干嘛这样看我?”苏景同优哉游哉起身,睡饱了,精神头又好起来了,苏景同又能上蹿下跳了。

“哼。”弦歌说:“黄花菜都凉了。”

苏景同不疾不徐地洗漱,好似全然没把弦歌的话听进去。

“唉。”弦歌唉声叹气,他是凉州人,年幼时凉州闹蝗灾,据说凉州当时也有囤粮,不过被凉州官员倒卖了。大家都活不下去,吃光了野草树皮,吃地上的土,等实在没得吃了,就易子而食。他爹娘舍不得让他当食物,就卖有钱人家当奴才。等弦歌偷偷攒了钱粮跑回去看爹娘,一家子早饿死成了白骨。

眼见滨州步了凉州的后尘,弦歌恨不能把每个贪赃枉法的蛀虫都拉出来绞死。

“行了,”苏景同把擦脸帕子丢弦歌怀里,“去请郡王,本世子给你变个戏法。”

第23章 回忆结束

苏景同的戏法,倒也简单。

苏景同抽出一本杂记,放在顾朔面前。

这是粮仓大使写的杂记。

顾朔翻开,这里面记载得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有同僚的桃花八卦,有上官的喜好分析,还有粮仓的事。

单凭粮仓大使一个人,想把粮仓中的粮食悄无声息地运出去倒卖掉,是完全不可能的。他们的手法不算多高明。手法一,称粮时用的称动手脚,克扣粮食据为己有。手法二,用低价收购的次粮替换今年新收的好粮,再把好粮高价卖给粮商,赚差价。手法三,已经在粮仓的粮食,以发霉变质等理由低价处理卖给自己人。手法四,援助其他州时,谎报捐助石数……

均是简单手法。

但胜在天高皇帝远,负责看守粮食的粮仓大使行动,负责检查粮食情况交粮交税的税课大使是同伙,负责监督粮食情况的巡检包庇、负责办案的典史毁掉相关线索,最后有滨州刺史做靠山。滨州这个远离权力中心的小州府,自成体系,完成了简单又环环相扣的侵吞粮食计划。

他们找了个口稳靠谱的中间人,由张老五出面对接,借口张老五小偷小摸,把粮食运走。中间人再将粮食卖给粮商。各个环节上的官员始终藏在阴影中,不曾露面。吞来的钱滨州刺史拿四成、粮仓大使拿三成、税课大使、巡检、典史各拿一成。

至于张老五,他的钱是粮仓大使给。

弦歌愣住,“这也能找到?”

杂记属于实打实的证据,理应和账本一起被烧掉。

“粮仓大使和这个环节中的其他人不同,他是直接负责看守粮食的,粮仓出问题,别人都可能脱身,他不行。做掉头的买卖,他又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他从一开始就在防备将来出事以后自己会被推出去一个人扛罪,所以准备了很多证据,等着将来威胁滨州刺史或者这个环节的每个人,逼他们出事后救自己。”苏景同慢吞吞说。

“所以他没烧。”苏景同道。

“至于我是怎么得到的。”苏景同笑起来,“我们大张旗鼓来滨州赈灾,对方早有防备,等我们的人真到,我怎么查的出东西来?傻瓜才会在来了以后才查。”

“我们还没启程时,我叫摄政王府的人八百里加急赶来滨州,把当地刺史、粮仓大使、税课大使、粮仓看守人、当地大型粮商的家都查找过一遍了。咱们带着粮食,走不快。他们行动未必就能在摄政王府的人到之前完全抹平。这本杂记就是这时候拿到的。”

弦歌傻眼,还能这样?

“当然,”苏景同懒洋洋地白了他一眼,“你好歹跟了我几年,我爹什么习惯你不清楚?他怎么可能真同意我只带着你出门。你连武功都不会。”

弦歌:……

“粮仓大使丢了杂记,又知道咱们还在路上,自然会怀疑刺史等人前来盗走,铁了心要送他当替死鬼。情急之下,会想办法反扑,比如联系下游的人——也就是中间人,不着痕迹地让他知道这条环节上还有刺史他们。等咱们到了,开始查案,他被推出来,还有个中间人能替他作证。又或者运气好一点,他的威胁能生效,刺史徐锐能拉他一把。”

苏景同又掏出一份名单,“这是中间人以及交易的粮商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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