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下次,没收你的雀栖花。”顾朔道。
苏景同心想:随便你怎样,我过两天就把它全用完。
“小太监。”顾朔又翻了一页书,“想想你今天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苏景同思索片刻,“哦,睡前交代谈心。”
“嗯。”顾朔从床头取出一个签筒,递给他,“今天换个花样。”
苏景同摇了摇签筒,“这是什么?”
“摇。”
掉出一支签,“扣两日月钱”。
苏景同:……
周扒皮都不带这样的。
“签筒里有奖惩、有任务,一日抽三支。”顾朔道,“看你运气。”顾朔捻起签,摇头道:“看来你今天运气不好。”
苏景同嘴角抽搐,他还以为签筒里会玩点禁忌花样,结果居然是扣月钱如此萎靡的项目,苏景同费解:“你就想不出别的惩罚方式吗?”
苏景同建议:“我手里有一批不错的话本子,内容丰富,活动多样。可以卖给你。我原价二十两一本买的,看在你今天凶我的份上,给你个优惠价,一千两一本,童叟无欺。我有十二本,一万两千两。”
顾朔听不下去,耳朵红了大半,掐住他脸蛋,制止他越来越放肆的话题:“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苏景同,你不知羞么?”
苏景同伸手讨要银子,被掐着脸依然□□道:“承蒙惠顾。”
顾朔扫他:“没收,回头都交给潘启。”
苏景同服气,两日月钱没多少,他从左正卿那儿要了他一百年的月钱,现在财大气粗,不将此签放在眼中。
“你签筒里没写点好玩的吗?”苏景同问。
顾朔完全不想知道他所谓的“好玩”是什么。
苏景同好奇地又晃了一签。
“这是什么?”苏景同慢慢念:“一个愿望。”
顾朔手指微动,为了这叠醋包的饺子,苏景同运气不错,第二签就抽出来了,顾朔面上却不动声色:“运气不错,抽到了奖励。你可以向朕许任何愿望,只要朕能做到,会为你实现。”
苏景同迟疑:“什么都行?”
“嗯。”
“那你把登基那天没做完的事做完。”苏景同把签交给顾朔。
顾朔微怔,登基那天没做完的事?
登基那天,他收到镇西侯的礼物,推门发现是双手双脚戴着镣铐的苏景同,他的手被镣铐磨破,找了太医来看。
哪件事没做完?
苏景同提醒他,“清理伤口后面!”
清理伤口?
当时苏景同很疼,于是他习惯性地安慰,亲他额头,但这举动太亲昵,属于爱人之间才能做的,于是他们两个都僵硬无措,自然没有进行下去。
苏景同想要那个亲吻。
“你确定?”顾朔问。
“确定。”苏景同点头。
“这是一个承诺。”顾朔耐着性子道,这个承诺可以很轻,也可以很重。苏景同可以让他不扣自己月钱,也可以要他赦免他的罪,回归自由身,再不当太监。
顾朔甚至想到苏景同也许会提出他们重归于好——这个属于无法做到的范畴,在苏景同把分手原因和去西南王处效力的原因老实交代清楚之前,顾朔不考虑这件事。
“你可以要求朕做任何朕能做到的事。”顾朔提醒,“比如给你换个身份。”不当太监,继续做你逍遥自在的世子爷。
“嗯。”苏景同耸肩:“我知道。但我就想要这个。”
“你的规则是只要你能做到,你就会为我实现,”苏景同扬眉:“这个应当能做到吧?陛下?”
顾朔沉默。
苏景同问:“很难吗?”
顾朔摇头,“不后悔?”
“不。”苏景同目光灼灼:“我想要你这次可以像三年前那样待我。只有这一次,”苏景同问他:“应当不属于你做不到的事吧?”
“不。”顾朔答。
顾朔从床头内阁取出一套衣裳,拿给苏景同。
殷红的衣袍,金线勾勒日月星,缀有东珠、金花和红蓝宝石。
苏景同愣了一下,“这不是我以前的常服么?”摄政王府覆灭以后,摄政王府被抄家,苏景同的衣裳都被重新改制收回国库了,理论上应当全部不存在了。这是哪来的衣裳?
顾朔一言不发,耳朵悄悄红了。
苏景同眯眼,探手摸料子,是进贡的楚云织金缎,楚云织金缎工艺复杂制品难得,但上身舒适,只三年前进贡过两匹,一匹殷红,一匹水蓝,苏景同全要走了。殷红的做了他的衣裳,水蓝的做了顾朔的常服。
两套衣裳款式花样一样,只有颜色分别。
顾朔拿出的这套不是新仿制的,就是原品。
啧。
他都没注意顾朔去西北的时候把这套衣裳顺走了。
世子常服上身,鲜衣怒马的时光似乎又回到眼前。
苏景同换衣裳回来,顾朔已经换上那套楚云织金缎做的常服,摘了发冠,发丝用青玉发带收拢,站在桌旁习字。在摄政王府的时候,顾朔身上没职务,彻底成了闲人,整日便习字看书练剑,生活静雅闲适。
“心肝儿过来。”
苏景同小跑两步蹿他怀里,头靠在顾朔胸膛上,静静听他心跳。
顾朔停笔,用帕子慢条斯理地净手。
苏景同探脖子:“哥哥你今天写了什……”苏景同的笑凝固在脸上,顾朔用的纸纹路奇异、似鸟雀栖息在梅花上,纸散发着梅花冷冽的清香,苏景同声音变了调:“雀栖花!”
他千辛万苦从左正卿那儿偷来的雀栖花!屋里冒黑烟第一时间抢救的雀栖花!
顾朔垂眸:“世子殿下,不可以吗?”
苏景同心里泪流满面,“可以,都给你。”
顾朔唇角微微翘起,揽着苏景同躺在摇椅上,十指相扣,“今天不高兴?说来听听。”
苏景同脸贴在顾朔怀里,双手环紧。从分手后,他们再没这样宁静的好日子。
顾朔在摄政王府的那一年,是苏景同和他爹争吵最激烈的一年。苏季徵的谋朝篡位计划接近尾声,所有部署都逐步演变为现实,只差最后一榔头一锤定音。苏景同和他有太多分歧,于是没完没了争吵。苏季徵有时候看在就一根独苗的份上,捏着鼻子忍他三分,有时候火气上来,也激烈斥责,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苏景同心神俱疲,回来找顾朔讨个宁静。顾朔就这样平静温和地问:“今天不高兴?”
听他絮絮叨叨说烦恼,听他喋喋不休抱怨。顾朔擅长带给人宁静,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只消倾听,都能让苏景同冷静下来。
其实苏景同并不是真有多在意,他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和顾朔噼里啪啦叨咕完,他就恢复了,活力满满投入新的战斗。但顾朔并非什么都不做的人,即便知道苏景同调整好情绪,还是会出手解决——他就算身陷囹圄,多的是手段办事。
可惜物是人非,破镜就算重圆,也有永恒的裂痕。
“宝宝?”顾朔没听到苏景同的回答,问道。
“别动。”苏景同说。
顾朔怔住,没再动作。
过了片刻,他感觉不大对劲,掰开苏景同的头,发现他把袖子垫在脸下,乍一看是他埋头在自己胸膛,其实是他用袖子在脸和顾朔之间隔了一层,顾朔摸袖子,果然摸到湿漉漉的痕迹,这熟悉的操作,怕是又哭了,“乖宝,怎么了?”
苏景同心里泛酸,眼泪悄悄漫出来,“我没事,我就是……”苏景同擦掉眼角的泪,抱紧顾朔,“哥哥,我很想你。”
想三年前的你。
想我们彼此依靠的那一年。
顾朔睫羽低垂,抿唇。
苏景同凑上去亲吻他唇角,顾朔扣紧他的头,吻了上去。唇齿相依间,苏景同的眼泪落到顾朔的脖颈,眼泪冰凉,却烫了他一激灵。
有那么一瞬间,顾朔心想,去他娘的真相,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了,苏景同想分手就分手,想和好就和好好了,他为什么执意分手,为什么纵情声色流连烟花之地、为什么和西南王搅和在一起杀回京城,他到底和西南王乱党还有没有联系,潜伏在宫中到底是为了重归于好还是为了东山再起,这些到底有什么重要的?
他若是要江山,给他就是,他若是要自己,那又有什么不能成全的?
他的自尊心就那么重要吗?
为什么要在相隔三年后,纠结无所谓的自尊。为什么要人在身边,心却隔着山海?
三年的折磨还不够么?
还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顾朔搂着他,轻轻顺背,“乖宝。”
顾朔心想:我们一定能回去的。
顾朔十指插进苏景同的长发中,按摩头皮,缓解他情绪,“下午为什么哭?”往常他只问为什么哭,现在需要加限定词,毕竟自从重逢后,苏景同总在哭,这几天哭的次数快赶上过去几年的分量了,必须加以区分,才能知道在说哪一次。
“下午?”苏景同停住眼泪。
“嗯。”顾朔应道。是该解释姜时修的事了,谢永章读书稀松平常,打听消息倒有一手,说得八九不离十,有鼻子有眼,这一下午,苏景同还不知在心里反复想了多少遍。
苏景同想了想,“哥哥你知道《镜花往事》么?”
“嗯?”顾朔愣住,这是什么?
“一个话本子,今年新出的,很虐,讲两个敌对国家的太子和将军的虐恋,彼此相爱但身份立场对立,不能在一起。”苏景同慢慢说。
“……”顾朔沉默片刻,“你是说,你下午看话本子看哭了?”
“是啊是啊,”苏景同唉声叹气,“太虐了。作者写得也好,代入感很强。我好久没看到这么虐的话本子了。”
苏景同倾情推荐:“哥哥,你要不要也看看?”
第28章 补救
顾朔脸色发青,“只因为这个?”
苏景同被问得莫名其妙:“是啊。”苏景同纳闷:“我有那么多伤心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