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总在翻旧账 第36章

顾朔下意识回答:“不。”

“你答应就好,摄政王……”周文帝停下声音,“你刚说什么?”

顾朔重复:“不。”

“你不是好南风吗?”周文帝不可思议。

“是。”

“那你拒绝什么?”周文帝诧异,“苏景同不好看吗?跟他在一起,并不委屈你。且朕看他愿意你得很,恨不能把心掏给你,不会折辱你的。”

顾朔硬邦邦道:“儿臣做不来。”

“你不用做多少,只要跟他在一起,拿捏住他的心就行。”周文帝降低难度:“朕看他对你上心得很,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不拒绝他,就可以。”

顾朔听得浑身上下直难受,周文帝对苏景同的轻贱和利用让他分外难忍,冷硬道:“儿臣无能,父皇另安排他人吧。”

周文帝头疼,他倒是想呢,也得苏景同乐意,“你去,若能控制苏季徵,朕允你太子之位。”

他心里最属意的还是顾朔,论治国才能,大儿子顾川给顾朔提鞋都费劲,只是要扳倒摄政王,离不开顾川的外祖父。若是能另辟蹊径拿下苏季徵,顾朔当太子最合适。

顾朔跪伏在地:“儿臣无能。”

“为什么不做?”周文帝敛了最后一点温和,“告诉朕,你是怎么想的。”周文帝面无表情道:“你不会真喜欢苏景同那孽障,喜欢到连朕的命令都不听了吧?”

顾朔垂下眼睛。

“朕再问你一次,你到底做不做?”

半个时辰后,顾朔沉默地从广明宫出来。随着顾朔出来的还有一封诏书,让顾朔即刻滚回新州封地,削减三千户食邑,无诏以后不得入京。

皇帝的诏令从广明宫出来,按道理应该直奔郡王府送给顾朔。但诏令拐了个弯送进了尚书令办差的府衙。尚书令看到诏书,瞠瞠目结舌,顾朔一共就三千食邑,全废了,不给钱,还不允许进京,这和流放有什么区别?

因为顾朔好南风,就这般动怒。

尚书令连连摇头,心道周文帝好狠的心,连忙上报摄政王。

苏季徵对着诏令沉思,他心里不愿意把顾朔放回新州去。新州兵马不少,对顾朔又唯命是从,让顾朔去新州无异于给他兵权傍身。但把顾朔留在京城,实在不是个好安排。

这两月苏景同在家看书,茶饭不思,夜间难眠,瘦了一大圈,本来身上就没几两肉,这回更皮包骨。

顾朔还承认了好南风。好不容易苏景同歇了心思,这回又被他勾起来了。

苏景同的性格是喜欢就要得到,死缠烂打绝不放手。顾朔若是不走,离得太近,苏景同怕是要三天两头作妖。

放,还是不放?

烛火亮起,诏书原封不动地送到顾朔府上。

比起顾朔放虎归山,让苏景同和顾朔在一起,更加要命。

顾朔连夜离开京城,向新州而去。他本就没多少东西,满打满算也只装了一辆马车,趁着城门没关,伴着夜色向西而去。

苏景同此刻在庭院中慢悠悠喝着茶,赏着月,等明天顾朔主动上门。

顾朔现在不喜欢他没关系,等他来了,他们会有很多相处时间,他会努力让顾朔喜欢上他的。

他们可以一起看顾朔喜欢的书,听顾朔喜欢的戏,一起下棋,一起骑马,一起射箭,一起走街串巷,他可以抛开一切去过顾朔的生活。

顾朔想念新州,他们可以一起去新州玩。

苏景同靠着摇椅,带着笑意慢慢入睡。

明天会是个好日子。

第33章 回忆-摊牌

顾朔一路往新州去,新州在西北,离边界锦州很近,正常骑马需要走一个月。

往日出行,顾朔多会在车上看书或者回顾总结,今天顾朔书摆在桌上,却一页都看不进去。

他在广明宫的最后半个时辰,以为周文帝要暴怒——周文帝对外展现的昏庸平和平易近人,可内里情绪不稳定控制欲很强,他一而再再而三挑衅周文帝的命令,足以激起周文帝的火气。

他已经做好了再被周文帝砸一次杯子的准备。

但周文帝只是平静地喝完手边的茶水,同他讲起了这些年的不容易。

皇帝做到周文帝这个份上,和傀儡没多少差异。从他手中出去的诏书,要先过了苏季徵的手,才能发出去,苏季徵若是不同意,诏书便作废,不知天下到底谁才是皇帝。

苏季徵野心勃勃,早晚要反,届时整个皇族都要完蛋。他为了延缓苏季徵造反的时间,一直装疯卖傻,任由人评说他昏聩无能,期间种种心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还问顾朔,是不是介怀在他刚满十四时,就把他封郡王扔到新州的事。如果他是普通皇帝,没有掣肘,他会毫不犹豫立顾朔为太子,但他不是,去新州虽然是皇后和大皇子一脉促成的,意图废了他封太子的可能性,但去新州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叫顾朔避开风头,等他们把摄政王府铲除,再接回来。等他大权在握,自然会给顾朔一个好未来。

周文帝说了很多很多,多到顾朔很多话都不记得了。周文帝还拿出一封遗诏,若是他死了,由顾朔继位。

周文帝描述的苏家谋反后的未来,顾朔不是没想过。

苏季徵想控制京城灭了皇族不难,难的是怎么应对后续各地勤王的兵马,各地藩王有反心者不再少数,西北王天高皇帝远想自立,西南王和南部各国纠结,早有反心,东南的闽王略好些,但也在招兵买马,收容被通缉的死囚,东北的庄王没有明确表示,但经常不遵诏令。

苏季徵这些年,便是忙着稳定四方藩王,收拢兵权,平衡局势。现下除了西南王那边还没彻底收回兵权,其他三王都算解决。以苏季徵现在的布局,最多三年就能收尾。

但这也只是乐观估计——苏季徵到底是文人出身,君臣之道从小洗脑,骨子里还有点清高劲儿在,他想兵不血刃发动政变,谋朝篡位在他心里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理所应当,但发起战争篡位,让平头百姓卷进他的篡位中来,是万万不行。

他现在立刻发动政变,只有西南王勤王,举全国之力未必拿不下西南王。他只是不想要战争。

他随时可以变卦,随时可以跨过心中的坎。

周文帝声泪俱下,求顾朔帮他这一回,也帮自己一回。苏景同那边并不难应对,他年纪小好糊弄,又因为喜欢上头,缺少理智,顾朔只要不那么拒绝他,就能让他心甘情愿鞍前马后。

顾朔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一个“不”。

他真的不可以。

且不说苏景同是他学生,又几次三番相助于他,他做此事实在有违君子之德。便是跳开一切,只论苏景同本人,他是个好孩子,顾朔做不出利用他的事。

最后,周文帝失望地评价他道:“妇人之仁,难堪大用。”

妇人之仁么?

顾朔不置可否。

车后似乎传来急促地马蹄声,像是有人在骑快马,人数不少,约莫有十来人,马车突然紧急停下,车夫掀开车帘,“殿下。”

顾朔睁眼,“何事?”

车夫将帘子彻底掀开,露出外面的情形来,方才十来个马匹将顾朔的车团团围住,一人着殷红色世子服,骑着最快的汗血宝马,挡在了去处。

顾朔怔住,“世子何事?”

苏景同全不复平日气定神闲、从头发丝精准到脚后跟的形象,他早上得知顾朔出京,快马加鞭赶来,脸上汗津津的,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又因骑马风驰电掣,一路被风狂吹,再风干,脸颊因急速骑马泛着红。

“殿下当真要走?”苏景同深吸一口气,问道。

“父皇诏令,莫敢不从。”

苏景同驱使马儿上前一步,“为何不应了陛下的要求?若是应了,自不必去新州。”

苏景同这话没头没尾,旁人听不懂,顾朔却浑身一震,像从未认识过苏景同一般打量他,难怪周文帝突然肯定苏景同对他情根深种,原来是苏景同先找过周文帝。

苏景同在他心里,还是滨州赈灾时的小少年,单纯聪慧灵气,不失少年气,对朝廷有些理解,但不多。顾朔万万没想到,苏景同竟然如此擅长拿捏人心。

苏景同和苏季徵长得并不像,性格也大相径庭,顾朔一直以为苏景同是像娘亲,这会儿再看,终于从他性格中看出点苏季徵的影子来。

顾朔五味杂陈道:“你长大了。”

苏景同没品出顾朔这句话中的意味,追问道:“殿下,为什么不答应?”只要答应了周文帝,来他身边当探子,周文帝会照样倚重他,他也能借此找机会对摄政王府下手,多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做呢?

他不是想要皇位,想要登基么?

为什么大好的机会在眼前,不仅不抓住,还要违逆,以至于把自己搞到近乎流放的地步呢?

他的未来呢?他的理想呢?

都不要了吗?

顾朔淡淡道:“非君子所为。”

苏景同道:“但我允许你这么做,我同意了。这下总是君子所为了吧。”

顾朔发愁地捏眉心,“你上来。”

苏景同不知为什么顾朔要突然这样,但他们说的话是有些私密,不适合大庭广众下聊。苏景同慢慢爬下马,他骑得太快,且太匆忙没戴护具,大腿内侧已经磨破了,动起来生疼,只能慢慢行动。

顾朔眉头皱起来。

苏景同没注意,他慢吞吞又爬上马车,想往顾朔身边靠。

顾朔制止他的动作,让他和自己保持两个身位的距离,“你就坐这儿。”

“哦。”

顾朔叫人散开,离马车远些,等侍从仆役们走到不远处,顾朔才回头看苏景同,“本王方才没听清,你说什么?你同意?你允许?”

苏景同最怕顾朔提问,他提问起来,太像先生,苏景同有种被抓包的错觉,悻悻道:“嗯。”

顾朔费解,“你觉得父皇找本王是为了做什么?”

苏景同不好意思,小声道:“让殿下跟我在一起,探听摄政王府的消息,能拿捏我最好,好要挟我爹。”

这不是挺聪明的么。

顾朔问:“那你为何同意?”

苏景同没好意思说,车内安静至极,苏景同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说话。”

苏景同心一横,闭上眼噼里啪啦道:“我是为了让殿下主动找我啊!你老躲着我!我能怎么办嘛!”

顾朔眉头微挑,“本王为什么躲着你,你不清楚原因吗?”

六皇子顾朔,能和摄政王世子苏景同在一起么?

路上随便找个小孩都知道不可能。

苏景同眼睛发红,眼泪噙在眼睛中,侧过头,不看顾朔,哽咽道:“那我就是喜欢,我控制不了。”

“我也知道不应该,”苏景同的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可我没办法,这种事情我控制不了。你从滨州回来以后就不理我,送你东西你不要,约你见面你不来,想跟你说两句话,你都离我远远的。我心里难受。我每天都在怀疑你是不是讨厌我,所以对我这么狠心。”

“没有讨厌你。”顾朔道。

苏景同抽抽鼻子,转过头来,眼睛红彤彤的,鼻尖也冒着红,他抽噎道:“那你喜欢我吗?”

顾朔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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