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开盘?”苏景同愣住,这什么东西。
顾朔扬眉:“连开盘都不知道,还成天去烟花之地?”
苏景同:……
“过来。”顾朔说。
苏景同吭哧吭哧走到顾朔面前。
顾朔慢条斯理解开苏景同的腰带,“青楼里黑话多得很,本王也算你半个老师,今儿教教你这些黑话。”
苏景同“腾”的一声,从头红到脚后跟,“别……”
“不愿意?”
“愿、”苏景同小声说:“愿意的。”
那晚后,顾朔没再提这件事,他相信苏景同不是流连花丛的人,认为苏景同在烟花之地有其他理由,立场对立,苏景同不愿说,他不方便过问。
直到他俩分开,顾朔都没问过。
现在顾朔看到这箱小黄书,突然在想,苏景同那时,除了有事要办,是否对男欢女爱也有些想法?
顾朔没作声,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夜里躺床上睡不着,南风和男欢女爱滋味不同,他俩在一起之前,苏景同从未和旁人亲近过,他也一直没问过苏景同的想法,也许苏季徵说得有道理,苏景同只是一时兴起,并不真想在这条路上走到最后。
他俩决裂的时候,顾朔甚至不敢确定那时的苏景同还爱他。苏景同的热情只维持了一两个月,从流连花丛后,他们相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少,苏景同的爱给了一个又一个人,对他的在意一天比一天少,最后一个月,他们整整一个月都没见过面。
人人都说,苏景同把他弄到手了,执念消了,不在意了。
顾朔有时候也会这样想。
他有时候又会劝自己,苏景同是有要事要办,逢场作戏,要相信他。
可他们从未沟通过,于是顾朔也从没得到过答案。
顾朔悄悄看了眼身边躺着的苏景同,这没心没肺的东西,回宫这么长时间也不解释几句。但凡苏景同没有自虐的行为,顾朔早想逼问他了。现在他看起来情绪不大正常,随时可能被刺激,顾朔一点不敢多问,生怕给他刺激病了。
指望他自己说……呵。
顾朔只好恹恹地装睡。
苏景同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偷瞄顾朔,顾朔静静躺着,呼吸却不似往日睡着般绵长。
苏景同翻身趴顾朔胸前,听他心跳声,顾朔装睡,一动不动,但心跳一时长一时短,苏景同抬头亲他唇角,“在想什么?”
顾朔睁开眼睛,“没什么。”
“怎么还不睡?”顾朔问,习惯性把他揽怀里。
“某人从中午就心事重重,我在想他又脑补什么。”
顾朔:……
“朝廷中的事。”顾朔避开那个话题,他不想和苏景同提,世上好南风者,只有极少数人是只好南风,其余人可南风,亦享受男欢女爱,万一苏景同的答案是确实喜欢男欢女爱,那他要怎么回应?像从前那般对他予取予求,许他成婚吗?
顾朔想到苏景同成婚的情景,他穿着鲜红的婚服,胸前绑着大红绸缎花,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接亲车队,穿过大街小巷,迎娶新娘,他在龙凤呈祥的红烛下,挑起新娘的喜帕,床上铺满红枣和桂圆,苏景同和新娘相拥倒下。
顾朔青筋迸起,揽着苏景同的胳膊格外用力,几乎要将他揉碎压进肋骨里。“他若真敢成婚,”顾朔想,“那他就真当小太监吧,就关在广明宫,哪里也不准去。”
苏景同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弄疼我了!”
顾朔肩膀的疼痛直达大脑,方才过热过激的头颅被疼痛刺激,胳膊一松,冷静了。
忆起刚才的念头,顾朔手心发凉,他一生自诩克己复礼,公正严明,苏景同明明没做错任何事,他怎么能想这些。
他若真喜欢,送走便是,送得远远的,再也不见。
怎么能想禁锢他。
他应该是自由的飞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苏景同轻轻描摹他的眉骨,“你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什么?”顾朔没反应过来。
“你怪我有事瞒着你,不肯跟你说。”苏景同道,“但你有事,何尝不是瞒着我?”
顾朔沉默。
“你不是天下之主么?你不是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有什么事不敢说不能说?”苏景同问。
顾朔心道:我管天下,又管不了人心。
“快点说啦。”苏景同催促,“你在想什么?”
顾朔感觉自己的声音很艰涩:“你……”
苏景同眨眼:“我怎么?”
顾朔闭了眼,硬生生道:“你喜欢女孩么?”
“啊?”苏景同怔住,他还以为顾朔是觉得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看小黄书,成何体统!以及顾朔更喜欢矜持端方的人,结果顾朔居然想这个?
“为什么这么想?”苏景同不可思议。
“话本子讲男欢女爱的。”
“啊……”苏景同挠头,“随便看的,没那个想法。”
顾朔翻了一点旧账:“你以前爱逛秦楼楚馆。”
“咦,”苏景同惊奇,“我以为你知道我是有事去办,装的。”
知道是知道……
顾朔心道:谁知你除了办事以外还有没有别的念头,办事的地方那么多,非要选秦楼楚馆么?
苏景同投降,“好啦好啦,我交代我交代。”
“嗯。”顾朔道:“说!”
“从哪里讲起好呢,你来我家第二个月……”
顾朔到摄政王府的第二个月,苏景同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都是皮肉伤,不伤筋动骨,苏景同又能遍地撒欢了。
那时候,摄政王府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苏季徵出了个意外,病倒了一个月。
原因简单,他酒后把苏景同打了,清醒以后愧疚,想让苏景同打回来,苏景同不肯,于是苏季徵叫摄政王府的仆役替苏景同打回来了。管家想找苏景同来阻拦苏季徵,但摄政王府该死的大,管家骑着快马在王府中狂奔,还没从苏季徵住的东院赶到苏景同的西院,仆役已经打完了。
木已成舟,为时晚矣。
苏景同赶过去只看到苏季徵昏迷过去,趴在床上,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苏季徵文弱书生,养尊处优多年,年纪又大了,身体恢复慢,下不了床,更别说处理政务,一来二去便拖了许久。
苏景同和苏季徵的事,孰是孰非难以分辨,从出生起就纠葛无数。但这次事坏在时间不对。
读过史书的人,大概能预感到苏季徵是不可能谋反成功的。
他本可以在周武帝要鸟尽弓藏时带兵反了周武帝,但他选择了扶持周文帝上位。
他本可以兵权在手,随时造反,但他为了取信于周文帝,放手了兵权,于是事情急转直下,再想拿回兵权千难万险。
他还可以再几年前只剩西南不服他时就谋反,先登基当皇帝,再和西南王动兵,赢西南王的概率很高。但他没有,他不想引起战火,他想和平解决,于是错过了登基的机会。
他也可以在大周百年宴会后,如计划般动手,那时西南王愿意尊他为帝,四大掌兵藩王都和他达成协议,都在京城,周文帝手里只有禁军和左正卿手里的一万人,他若动手,几乎稳赢。但他没有,他当晚打晕了苏景同,苏景同高热不退,伤口有疡伤迹象,一度见阎王,苏季徵无心大事,直接休朝。等苏景同苏醒,苏季徵自己又晕过去,一来二去,比原计划慢了两个月。
两个月瞬息万变,错失良机。
大周百年宴会当晚,南面有百姓活不下去,造反了。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让他们积蓄了不小的力量,攻城略地、称王称霸了。
苏季徵能下床后,忙着处理百姓造反的事,谋反又搁置了,各大藩王回到封地,左正卿也把出京巡查的人手全召了回来。
苏景同预感到苏季徵的谋逆无法成功了——冥冥之中总差一点运气。要当帝王的人,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可缺。
但苏季徵总是缺一点。
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停滞不前。
可问题出在哪里呢?
苏景同复盘了苏季徵的各项准备,没从中发现一点会输给周文帝的迹象。
苏季徵能寒门出身年纪轻轻位高权重操纵朝局废周武帝、送周文帝上位,论谋权是顶尖的高手,苏季徵浸淫朝政几十年,布局精细可见一斑。
聪明绝顶如左正卿,能在苏季徵把持的朝政中拿到兵权,也没找到苏季徵的漏洞。何况刻意避开朝政多年的苏景同。
不祥的预感如此真切,他却找不到任何问题,这感觉实在不好,让人焦虑,他不知道老天爷会在哪个环节同苏季徵开一场巨大的玩笑,毁了苏季徵半生的努力。
他只能做一些筹备,假如真的失败,他要怎么保全苏季徵和苏家,以及……
苏景同那时想,苏季徵能赢固然好,但如果苏季徵的失败是定局,谁当皇帝,都不如顾朔来。
顾朔会是个好皇帝,也会对苏季徵手下留情。
第40章 现实-坦白
他需要一些部署。
帮他爹?他其实做不了任何事。他爹把造反写在脸上不假,可步步为营是真。他爹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都多。以苏景同的水平,他完全看不出苏季徵计划中的任何问题。
要他完善他爹的计划,他提不出任何方案。
关于苏家人的未来,苏季徵做过完善的布置,许多苏家小孩都隐姓埋名送到了乡下,做了新身份,一旦苏季徵失败,这些小孩还能再乡间平安长大。优秀的青年子弟安排到了四方边境任职,苏家出事后能及时离开大周,去周边国家避难。
苏季徵想把苏景同也送走,苏景同没走。苏家若是覆灭,他怎会独活。他留在他爹身边,大事做不了,小事总能干点。
苏景同只需要安排部分死忠于苏家的人,和苏家断了关系。将来遇事能拉苏家一把。
至于一旦失败,怎么救苏季徵,苏景同能想到的方法是养一批死士,跟着苏季徵,轻装备的随时跟着,重装备的混在军队或者禁卫军中。
但这件事效果也不大,因为苏季徵自己已经做好了。
对他爹,苏景同有心无力。
对顾朔,倒还有点路子。
苏景同想把顾朔送到西北去,顾朔在西北待过多年,人生地熟,且班底就在西北,若将来他爹败了,顾朔没当上皇帝,他雄踞西北也有自保之力。
瓦剌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来袭,这是顾朔拿到兵权的机会,也是挑战。他需要给顾朔准备兵马、粮草、武器、银钱,还有完整的西北和瓦剌的地图。
这不是苏景同一个人能办成的,他需要组建班底。
直接在摄政王府或者苏景同名下的宅子产业里办,十分不合适,别的不提,他要安排人和苏家断联,要安排粮草武器,都需要高官参与,高官频繁出入他家,不隐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