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总在翻旧账 第56章

霍方目光闪了闪,没作声。

战场的事瞬息万变,除了亲自参与的,谁能知道得如此详细周全?西北打仗时,苏景同远在京城,他为什么如此了解西北战局?

满军营里,估摸也只有当时的军师姜时修和皇帝顾朔能知道这些数据。

所以苏景同就是姜时修吧。

差点被他糊弄过去。

苏景同画完开始讲解,“新州和周围的几个州均由陛下指挥,瓦剌是向南攻打新州。新州粮草军备不足,预计能撑十天左右。”

苏景同睁眼说瞎话,事实上他前一年在新州和禹州的边界处备了个粮仓和武器库,由“土匪”把控,等新州快撑不住时,姜时修会去“剿匪”,把粮仓和武器库中的东西带回去。差不多够新州再打五个月到半年。战事当前,没空详细调查土匪,等顾朔腾出手来,西北都平定了,随他查。

他还在禹州放了军备,李侠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解燃眉之急。

“为什么要从各州借兵借粮食给新州呢?送兵送粮要时间,且正面对轰效果不好。”苏景同道:“他攻击,你就要防御么?”

“瓦剌的大头部队现在在锦州的位置,看看他左右是什么?大周的甘州和禹州。他是打下了锦州,但他也入了西北腹地。姜时修安排边境的甘州和禹州的十万兵将突袭瓦剌边境。瓦剌留在边境看守的兵将不足五万,瓦剌地多人少,兵将不足,府与府之间距离遥远,一时间难以从其他地方调兵。瓦剌要么撤回攻击新州的兵将,回援边境,那么新州之围可解,要么抛弃边境,先拿下新州。但他如果敢放弃边境,甘州禹州占领他边境的两个州府,就可以和新州形成夹击,合力向瓦剌攻击。所以瓦剌必须回援。”

苏景同慢慢讲着当时的布局,这是最简单的围魏救赵的招数,但凡学过点兵法的都会,瓦剌不傻,瓦剌当机立断兵分两路,一路回援边境,一路继续和新州死磕。

“那怎么办?”谢永章紧张地问,“新州的困境还是没解啊。”

“甘州和禹州是全民皆兵,所谓的十万兵将是临时要百姓凑数的,甘州禹州的兵将还在两州,并未离开,等瓦剌一半兵将回援边境,甘州、禹州、新州三州合力对占据锦州的瓦剌军队发起进攻。瓦剌发现错误估计了大周西北的兵力,自己又成了瓮中捉鳖的鳖,打了一天发现没法从大周手中讨到好处,怕被包了饺子,惊慌之下退出了锦州,回到瓦剌。而攻击瓦剌的百姓虚晃一枪,攻击完就跑,撤回了甘州和禹州。”

霍方不懂:“他们为什么会觉得错误的估计了西北的兵力?难道来攻击之前,他们没有做详细的调查么?为什么不想想是不是百姓呢?”

苏景同淡淡道:“因为大周在西北布局也有些日子,瓦剌知道大周在西北有准备,只是摸不清准备了多少而已。”

苏景同挑眉,“你以为陛下在西北七八年是做什么?就搞搞赋税搞搞经济么?”

“好了,这只是权宜之计,瓦剌退回去后便意识到被骗了,集结兵力重新对大周发起进攻。你们这次的功课,是想想假如你们是瓦剌,你们会从哪里进攻。”

“知道了。”谢永章头大,苏景同的每个功课都要花他好多精力。

霍方瞧了苏景同一眼,他未免太了解了,就是把真正参战的将军们叫来,都不见得能完全知道,愈发坚定了心中的猜想。

苏景同讲完课,回广明宫,上轿辇后,眯起眼,轿辇和平时无区别,但坐垫上不知从何处放了个锦囊,苏景同拆开锦囊,里面是一颗米粒大的丸药和一张用西南密语写的纸条。

这张纸条若叫江天来看,江天是一千一万个看不懂,西南密语是一套专门为探子潜伏研究的语言,除了西南的探子,没人能看懂。

苏景同恰好能看懂。

密语说的是把这颗药下在顾朔的茶中,如果今天晚上顾朔还没喝到这壶加了药的茶,那么他们会把这颗丸药灌给苏季徵。

苏景同沉默地收起纸条和丸药,回到广明宫。

顾朔还没下朝,苏景同在院子中晒了半个时辰太阳,等顾朔回来,苏景同亲手泡了一壶茶。

顾朔回来,还有一堆折子要批,苏景同提着茶壶,放在顾朔桌前。

顾朔诧异地看了苏景同一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苏景同都给他泡上茶了,天地良心,苏景同当小太监的时候,都没给他泡过一回茶——小太监喝的茶都是潘启送。

顾朔嗅了嗅茶水,“下毒了?”

苏景同托腮:“答对了。”

顾朔扬眉:“徐幼宜给你传信了?”

第46章 现实-立太子

苏景同把纸条拿给顾朔,“唔,纸条能看懂么?”

顾朔用食指和中指敲了敲桌子,江天从房梁上跳下来,顾朔把纸条放在桌上,让江天看,“看看。”

江天道:“回陛下,纸条上说把药丸下在狗……”江天顿了顿,吞回后面两个字,略作修饰,“把药丸下在皇帝茶水中,今晚如果看不到皇帝喝了茶,他会把药丸灌给苏季徵。”

苏景同诧异:“你也学会了?”

江天得意地“哼”了一声,小小密语,有什么难的。

抓到广明宫的宫女后,江天顺手拷问了一遍,把西南密语完整地学了一遍。身为禁军统领就是要全方位无短板。

“放锦囊的盯上了?”苏景同问。

“盯上了。或许很快就能找到徐幼宜的藏身之处。”江天答。

顾朔问苏景同:“你觉得徐幼宜会在哪?”

苏景同摸摸下巴,凑到顾朔耳边说了几个字。

顾朔缓缓看着他:“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苏景同说。

江天警惕地盯着苏景同:“陛下不能喝这茶。”

“喝什么喝,”苏景同从鼻子中喷出一口气,“我爹在西南呢,徐幼宜的消息要想传回西南不容易,今天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徐幼宜也没本事让我爹吃毒药。”

江天狐疑:“万一在京城呢?”

“不会。”苏景同一口咬定,“徐幼宜没这个胆子。京城是我爹的大本营,残党无数。”

江天悄悄看了眼顾朔,苏景同胆子真大,当着皇帝的面,说京城反贼余党无数。

顾朔没反应,当没听到。

江天收回目光。

“徐幼宜生性多疑,喜欢一环套一环,反反复复,他不敢把我爹放京城。他知道联系我控制我,我会立刻搜查我爹的下落,京城离我太近,太容易被发现。放在西南十万大山中,他才能安心。”

“那这药……”

顾朔提起茶壶,将茶水一饮而尽。

江天眼珠子快从眼眶中掉出来,三魂气魄骇到离体:“陛下不可——!”靠靠靠他疯了吧,知道有毒还喝。恋爱真可怕,谈个恋爱脑子都被吃了。苏景同也是,没事泡什么茶,徐幼宜的话不听就是了。太医呢!太医呢!太医呢!!!

苏景同掀起眼皮:“江统领,冷静。”

江天白眼翻上天,冷静什么冷静,这是冷静的时候吗?火烧眉毛了,造孽啊夭寿啊,皇帝连个太子都还没立呢,这就完蛋了!亲娘诶!这是什么事,他要不要找左正卿进来主持大局?

眼看江天的脑子都快转不动了,顾朔笑,戳苏景同,“别逗他了。”

苏景同不情不愿从锦囊里掏出一颗米粒大的药丸,“药在这儿呢,没下。”他怎么可能真下药,他看起来有那么愚蠢么?

江天问:“那怎么办?”

顾朔看苏景同,“好军师,问你呢,怎么办?”

苏景同睨他:“这会儿不说我不如你的御用军师姜时修了?”

当晚,太医院炸了锅,皇帝晕过去了,太医院所有太医战战兢兢跑来广明宫看病。

顾朔优哉游哉和苏景同窝在殿中下棋,顾朔执白子,苏景同执黑子。太医检查过药丸,服用后会高热不退,三天内逐渐丧失生命机能。于是顾朔干脆“高热不退”了。

“然后呢?”顾朔问苏景同的想法。

“徐幼宜的风格,就是多疑多思,一环一环套下去,套个没完没了,你现在表现出中毒的征兆,他是不会信的,他也不相信我会给你下毒。给毒药只是试探试探我。”苏景同看棋盘,顾朔快赢了,快把他包围了,他趁着说话的功夫偷偷偷走了顾朔的两颗棋子揣兜里。

“他不知道咱俩把话说开了,还以为我在瞒着你,从徐幼宜的视角看,在你无法配合我的情况下,我要演给徐幼宜看,只能给你下其他药,能让你发烧的药。”苏景同下了一颗棋,“所以我让人去太医院找了制川乌,量不大,容易起烧。”

“等等他的下一步吧。”苏景同说。

“嗯。”顾朔道:“把我的棋子还我。”

苏景同面不改色:“什么棋子,我不知道呀。”

“赖皮鬼。”顾朔接着下棋。

苏景同嘀嘀咕咕:“不要血口喷人哈。”

回答他的是顾朔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声嘲笑。

此刻,禁卫军站在顾炎府外的隐蔽处观察情况。

宫里有人给徐幼宜当探子传递消息,踩了江天的禁区,潘启本来要严查宫里,江天让他留了个口子,让徐幼宜的探子继续行动,他要看看徐幼宜到底在哪。让禁卫军全天盯死苏景同和苏景同常经过的地方,终于在今天找到了给苏景同放锦囊的小太监。

小太监晚上得知顾朔发烧,宫里封死消息,不允许外传,小太监要给徐幼宜传信告知宫中情况。

他在尚食局工作,他负责切菜,跟他同屋的小太监负责去宫门口接当日送进宫的食材。他将一根枯死的柳条神不知鬼不觉插在接送食材的小太监腰带后方,柳条柔韧,又细又轻,且尚食局旁边有一排光秃秃的柳树林,被发现也只当是自己去柳树林挂到的。

同屋的太监晚上照例去宫门口接食材,宫里一天接两回食材,早上一回,晚上一回,晚上的量不大,只有一辆车的食材,用来给贵人们做宵夜和明早的早膳。

跟他对接的采买的皇商家丁把东西放在宫门口,递给小太监一份清单,小太监绕着食材车来回核对点数称斤,检查食材的质量新鲜程度。

家丁熟稔地给小太监塞银票,干他们这活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如果不把小太监打点好,他随便吹毛求疵在食材上给你挑点毛病,禀告上去,轻则重送并且罚银子,重则削了皇商的名头,于是每次送食材都要给小太监塞钱。

小太监习以为常,家丁往他袖子里塞东西,只当没看见。家丁趁机从他腰后取走了那根枯死的柳条,藏进袖子中。

禁卫军跟着家丁走,他跟的主家除了给皇宫供应食材,还沿路给许多达官贵人供应比御用次一等的食材,家丁直到送到顾炎府上时,悄悄将柳条放了进去。

居然是顾炎。

禁卫军挠头,顾炎会收留徐幼宜不奇怪,顾朔登基后,顾炎和西南余党日子最不好过,但他们早就把顾炎府邸查了个干干净净,没见哪里有人啊。

禁卫军跟着柳条走,顾炎府中的家丁拿到柳条后,将食材送到厨房,带着柳条走到了厨房的后院,地下有个囤白菜的地窖,地窖地方狭窄,禁卫军不敢跟进去,怕被发现,只好留在上面,过了一会儿,家丁从地窖中出来,柳条没了。

禁卫军又等了一天,确实有家丁来回往地窖送食水,将情况回禀给江天。

江天咂摸,他已经充分了解徐幼宜的神经病一层套一层的风格了,既然查到顾炎头上,那就铁定不是顾炎。

晚上,苏景同又收到一个锦囊,这次里面是另一颗赤红色米粒大小的药丸,以及一张新的暗语。

顾朔探头,“写的什么?”

“说知道你没中毒,警告我别耍花招,这颗药如果再不下给你,他就真让我爹吃了。”

苏景同问:“西南那边查的怎么样,有找到我爹踪迹吗?”

“你写的那几座山他们都去过了,不见人烟,倒是发现了一条新路,还在探查,一得到结果就会快马加鞭送回来。”顾朔摸摸苏景同的头,“有了确切消息,朕陪你去西南。”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苏景同随手把药丸扔了,“他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太给他脸了。”

“我就是什么都不做,他也不敢把我爹怎么样的。”苏景同提笔开始写密语,顺便给顾朔解释,“虽然我爹在他们手中,看起来是他们拿捏我,但他们才是没底气的一方。”

“西南余党最多还有不到两万的兵马,带领他们的是毫无功绩的顾悯,但你是平定西北、平定西南之乱登基的实权皇帝,顾悯想赢你,痴人说梦。顾悯心里清楚得很,所以才带人躲进十万大山中,想藏起来,暂避锋芒。”

“但躲能躲多久呢,两万兵马要吃要穿,他们在山里能囤积多少粮食?他们时间很紧迫,要在粮食耗尽前找到突破口。徐幼宜和我同在京城,徐幼宜可能对自己比较自信吧,但顾悯不会的,他跟他爹一样,受不了徐幼宜来来回回套来套去的风格,嫌麻烦恶心,怕有任何一个环节出纰漏,导致满盘皆输。指望徐幼宜弄倒我,”苏景同挑眉,“他不敢。他不信。”

顾朔一错不错地盯着苏景同,好久没见到他意气风发的模样,这才是他熟悉的摄政王世子。

苏景同就该是这般,神采飞扬,张扬肆意,流光溢彩。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