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损失惨重,赤霄军和巡防营固然死伤无数,禁卫军和东瀛人也没讨到好处,被左正卿突围成功,元气大伤。
江天劝左正卿立刻离开津门,周文帝对他的杀意很明显了,多留无益。
左正卿担心津门失守,重整人马,又杀了回去。没了苏季徵,周文帝没再给东瀛人透漏军情,左正卿打起来趁手许多,快速打退了东瀛人。
左家经营几代,在宫里尚有些人马,把左毓从宫中偷换了出来。
津门之乱平息后,左正卿对周文帝彻底失望,他也无法在周文帝手下立足,在江天的护送下去了西北。
“好了,”左正卿说:“就是这样。我走之前想带你走,但去了摄政王府,人去楼空。”
苏景同仰脸问顾朔:“那正卿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第53章 现实-廷杖
顾朔:……
“我能有什么……”左正卿笑着接话。
“五雷轰顶。”苏景同说。
左正卿说不下去了。
“你身体不好,跟我有关系吗?”苏景同问。
“……”
“你说你撂挑子不干,让周文帝另请高明。你明知道其他人接手以后,不一定能打退东瀛人,你为什么会撂挑子?你觉得这符合你的性格吗?”
左正卿:……
“左毓当年远离战场,被困在后宫,她不知周文帝卖了樾州津门的事,为国效忠的事,她为什么抗旨?”
左正卿:……
“你还在津门打仗,禁卫军反水是瞬息之事,消息暂时传不到京城。营救左毓需要时间、需要安排。在京城的你爹,为什么在还不知道禁卫军反水的时候,就组织营救左毓了?你爹不是老古板吗?因为你跟我是好友,多次上书要与你割席。从后宫中抢出左毓和光明正大反了周文帝有什么区别?是什么刺激了他?”
左正卿:……
“你不是挑战场间隙回京城吗?快马加鞭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你和周文帝说话撑死半个时辰,但周文帝下给左毓的密旨在你回京几天后才下达,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周文帝下给左毓的密旨后,你才返回了津门,是什么让他放弃了左毓,继续用你?”
左正卿:……
“你回京见周文帝的那回,发生了什么?”
左正卿:……
“你看是你自己跟我说,还是让我先幻想一番?”苏景同诚恳建议:“我觉得后者容易让我想到更离谱更危险的地方去。你觉得呢?”
左正卿投降,“让太医先给你扎一针镇定的,再慢慢同你说。”
苏景同:……
“这么严重吗?”
晚上,苏景同身上扎了几针,双目赤红,左正卿是对的,假使这会儿他身上没针,知道真相后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苏景同想过很多左正卿的遭遇,比如周文帝像西南王一般下毒、下蛊,比如真对左毓做些什么,刺激左正卿,他没想到周文帝给的是最侮辱的方式。
那天,周文帝让他回津门,明确告诉他前几次抗旨他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再抗旨定治左家的罪,左正卿或许不在乎,左正卿他爹奉圣旨如圭臬,被周文帝拿捏地死死的。
左正卿在临华殿外长跪不起,请周文帝收回成命。
周文帝没再见他,夜里,左正卿跪晕过去,被人送回左家。
第二天,左正卿又递牌子进宫,周文帝不允进宫,让他即刻出发去津门。
左正卿在宫外长跪,请周文帝收回成命。
周文帝确定用不动左正卿了,打算派大皇子去接手津门战场,并去信给东瀛人,告知他们改由大皇子合作。
左正卿派人在出城路上截留了周文帝的信,伪造了新信,骗东瀛人入了一个圈套,又去信给苏季徵,让他好好利用圈套,尽可能地宰东瀛人。
左正卿没杀周文帝的信使,扣下了他。
信使彼此之间有联络,这个信使失联半天,宫里察觉到了异常,紧接着东瀛人战场失利的消息传回京城,周文帝弄清是左正卿下的手,勃然大怒,急诏他进宫问罪。
左正卿提前摘了官帽,除去官服,进宫戴罪。
八十廷杖。
苏景同不敢信他的耳朵,他怀疑自己今天一定没睡醒,晕晕乎乎,所以耳朵出了岔子。
左正卿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八十廷杖?
铁打的侍卫都要伤筋动骨数月,何况左正卿?
左正卿被抬回家时,高烧不退,几个太医来看过都说不大好,叫提早准备后事。
抢救一夜,不见好转,后来是从乡野中找了个土大夫,给左正卿喂了颗吊命的药丸,土大夫见效快,用料猛,能把身体剩余的活力激发出来暂时度过眼前的困难,虽把左正卿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但这药伤身的厉害,只怕余生缠绵病榻难见好转。
津门局势难测,东瀛人损失惨重,苏季徵气焰正嚣张,派大皇子这废物过去用处不大了,还是得有个能扛事能做主的人过去。周文帝放弃了左正卿,转向左毓,左家一门双杰,左毓想必也有她哥的本事。
密旨下给左毓,左毓抗旨——她在宫中不清楚外面的形势,不清楚津门之乱的前因后果,但她哥既然多次抗旨到触怒周文帝,她哥定有判断,左毓相信左正卿。
左正卿抗旨的前例在,没人知道周文帝恼羞成怒之下会不会对左毓做什么。
左正卿和左毓的娘亲和他们的爹发生了剧烈争吵,娘撂话要是他们爹还守着老古板的思想,任由女儿困在宫里,任由儿子遭罪,她二话不说马上带两个孩子和离归娘家。
他们爹无奈,着手从宫中营救左毓。
左正卿醒后,因他动弹不得,不方便自己行动,于是叫人将他送到津门去。他娘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好好在家养伤不行吗,非要上前线干什么去?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命,再搭进去可怎么办?
左正卿笑笑,假使此刻有面镜子,他能看到自己脸上死气萦绕,脸是青灰色的,双目涣散,眼见随时可能要备后事,但他没有镜子,在丹药的作用下,他感觉身体中有一股热流,支撑着他的精气神,他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状态还好,不至于太糟糕。
津门他得去,现在的局势是他一手促成。周文帝不会再派大皇子去了——他知道大皇子应对不了津门的局势,被坑的东瀛人或者苏季徵随便哪一个都有可能宰了大皇子。他得去津门,把残局收拾完。
他起不来,便在马车中、军帐中指挥,让一亲信来回传消息。
周文帝厌烦了左正卿,安排禁军在战场反水。
江天能从千军万马中把左正卿救回来,不光是因为他武功卓绝,还因为左正卿只能趴在马车中上阵指挥,有马车做缓冲,万千箭矢被挡在马车外。
津门之乱平息后,左正卿熬不住晕死过去。苏季徵身死,京城在大规模清算苏家。周文帝原是要把卖国的罪名推给左正卿,但最终是左正卿打退了东瀛人,理由暂时站不住脚,只能先按下,观察左正卿还能不能活。
周文帝无法对外解释他为什么对左正卿大发雷霆,于是宫里抹去了关于左正卿生受了八十廷杖的事,相关知情人能灭口的灭口,不能灭口的都守口如瓶,权当此事没发生过。左正卿的重伤对外宣称战场受伤。
左正卿受杖后本该好好休息,但他重伤后一刻不得闲,在津门战场劳心劳力,完全没恢复好,又一次到了生死线。
左家把先前救了左正卿的山野大夫送到了津门。大夫犹豫不决,左正卿的情况不再来一颗吊命神药,左家真得准备后事,但若再来一颗——不到半月的光景连吃两颗,这辈子也算毁了,缠绵病榻,行走坐卧都十分费力。
江天做了这个决定。
既然不吃会死,倒不如赖活着,等缓过劲慢慢调理。
把左正卿送回京城的话,周文帝未必不会下第二次毒手,且江天公然违背周文帝杀左正卿的旨意,他一芥草民,回去必死,京城两人万万回不去了。江天带着左正卿一路向西而去,投奔顾朔好了。
“没事的,”左正卿安慰苏景同,“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苏景同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如果此刻没有镇定针,他早炸了,苏景同磨着后槽牙,“老匹夫,死得太便宜他了。”
左正卿笑,“你已经帮我报仇出气了!”
左正卿温柔道:“不必再介怀了。”
“现在太医怎么说?”苏景同问,“还能调理吗?”
“当然,”左正卿道:“大周顶好的太医都在我这儿,一日两回请脉,日日调养。你看我现在行动自如,吃得下睡得香,一点事没有。给我吊命神药的大夫来自民间,擅长救命,不擅长调养,所以会说连吃两颗对身体不好,太医们擅长调养,术业有专攻,我现在好好的。”
左正卿拍拍苏景同的头,“冷静点,深呼吸,别被你的情绪控制身体。”
苏景同喃喃:“你该早点告诉我的。”他现在切身体会到顾朔知道他手筋断了以后的感受了,满腔愤恨,可始作俑者已死,他连个发泄情绪的途径都没有,火憋在心里,只能肆意冲撞自己。
他若早点知道,必不能叫周文帝那畜生死得如此痛快,怎么也得千刀万剐了他。
左正卿正要说几句玩笑话打岔过去,一抬头,看见苏景同眼眶通红,想说的话憋在喉咙中,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顾朔在其他房间待着,给苏景同和左正卿留下说话的空间。从他这边的窗户,能看到苏景同和左正卿那边的动静——有几个大夫进去了。
顾朔估摸是苏景同对左正卿的身体情况不放心,且疑心左正卿报喜不报忧,定要亲眼看过才行。
今晚,苏景同是铁定不会跟他回宫的,顾朔自去休息了。
翌日一早,苏景同不知从哪搜刮了一堆大夫过来,挨个进去瞧,仔细看去,还有个算命的夹在其中,大概是想给左正卿算算健康和寿命。
顾朔总觉得算命的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想起这位是大周赫赫有名的大师,铁口直断,原先姜时修失踪时,顾朔寻找数月无果,找了算命的来瞧,这位大师也在其中,他当时怎么算的来着?
顾朔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当时十几个大师一起算,答案五花八门,在哪的都有,顾朔有些记混了。
这场热闹的看病和算命持续了整整一上午,好消息是左正卿没有诓苏景同,他身体当真在慢慢恢复,若持之以恒地调养下去,虽不可能恢复至原先的水平,但于寿数无大碍,坏消息是这算命的张口闭口断子绝孙,把左正卿的娘听得直冒火,命人用扫把打出去了。
知道左正卿喜欢江天的顾朔:……
算命的被赶出门,十分窝火,堂堂大师,世外高人,竟然得不到一点礼遇,一边被家丁带着出门,一边破口大骂不尊重仙长。经过顾朔门前时,那豪迈的骂声险些把顾朔的耳朵震聋。
顾朔终于想起这位是谁了。
当时他信誓旦旦一口咬定姜时修就在皇宫,顾朔命人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连密室、密道都查了个遍,连姜时修的影子都没看见。
这么看,能算出左正卿很可能不要孩子的“大师”,还有点准头。
顾朔看向苏景同的方向,情不自禁想起他和左正卿的猜测,所以苏景同是姜时修吗?
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
顾朔在左正卿府上,江天贴身保护,这几日也待在了康宁侯府。江天郁郁寡欢,能经常在康宁侯府当然是好事,但……
江天无语地看着跟左正卿连体婴儿似地苏景同。
他时时刻刻跟着左正卿,江天都逮不着空和左正卿独处。
江天百无聊赖,在左正卿的府里瞎逛,他在左正卿这儿从来不讲究礼法,来了就四处溜达,左正卿家所有屋舍都许他随便进。
江天转悠来转悠去,左正卿的府邸不大,除了待客的院子,左正卿自住的院子,太医们的院子,其他屋舍全用来放书画。
左正卿爱书画,闲时就写写画画。
江天转到一处小屋舍,这屋舍隐蔽,藏在左正卿院子的小角落里,周围生长着郁郁葱葱的大树,若是旁人,大约嫌此地树木遮挡屋内阳光,但江天喜欢这些树——太适合执行任务时隐藏身形了,绝佳躲藏地。
江天蹿上树,找了个隐秘的树杈蹲着,美滋滋幻想要是每次执行任务都能有这些大树就好了。
他习惯性地往屋里看,屋里层层叠叠挂着画,和左正卿的其他书房书院没什么差别,江天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他只对打架比武感兴趣,画画无聊透顶。
江天记得左正卿还很喜欢这个小屋舍,经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