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朔所在的屋子外突然火光大亮,一群禁军包围此处。
没过一会儿,四个禁卫军押着一个五花大绑且蒙面的人进来,丢在了地上。江天上前,用剑挑开他脸上蒙着的黑布,是典型的西南长相的人,不知怎么混进来的,穿着一身禁卫军的衣服。
江天快速卸了他的下巴,防止咬舌自尽或者牙齿□□。
顾朔道:“带下去拷问。”
“是。”
“怎么回事?”变故来得太快,这回轮到苏景同蒙圈了。
顾朔吩咐人都出去,全部围着行宫,连只鸟都不许放进来。
“事情得从你第二次见到李小九说起。”顾朔慢慢解释。
“李小九作为盲人,被安排到大营边缘居住,很陌生的环境,如果没有人带路,是很难精准地在无人处找到你的。”
“我扣住李小九,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手第一回遇到你后,误以为你是姜时修,纠缠了一会儿,后来遇上了周乾,把事情告诉了周乾,过了几天,有个声音很熟悉,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的人找到他——确定不是周乾,那人同他说他也怀疑你就是姜时修,希望李小九帮他确定一番,把李小九送到你附近。”
“后来你果然晕了。”顾朔道:“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安排人看着李小九,没人敢堂而皇之违背圣旨。能在军营里把李小九带出来的人,只有有资格假传圣旨的人。”
苏景同明白了,那人应该是对看守的将士说皇帝有事传召李小九,把人带走的。但假传圣旨不是人人都办得,得是顾朔的近臣才有资格。
军营里只有四个人,江天、孙新、周乾和童杰。
江天当然不可能。
周乾的忠心无需怀疑,他是姜时修一手带出来的人,背景干净、从普通百姓到实权大将军,他的人生顺风顺水,在顾朔这里事业得以发展,不可能被西南拉拢。
孙新可能性不大。毕竟孙新是个和姜时修打赌输了几十回还要继续赌的傻蛋。
只剩童杰了。童杰的大哥二哥一个死在津门之战,一个死在西南王打进京城的战役里,童杰很可能迁怒苏景同。
在苏景同的安排里,十二支小队两两互相照应,童杰和江天是互相照应的两组。
也就是说,童杰知道江天那一组的路线图和兵力分布。
“我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童杰、也不清楚就算是童杰授意李小九,又对战局有什么影响,但童杰知道江天组的情况,总归不大可靠。于是江天出发前,我临时改了计划,把江天留下守在你身边,换了其他人去。”
没想到对方要刺杀的不是苏景同,是顾朔。
但无所谓,他俩本来就在一个房间。
顾朔总结:“就是这样。”
“所以,苏大军师,”顾朔问:“你觉得他们突然刺激你让你不能指挥的原因是什么?”
苏景同脸色沉下来,他昨晚有改计划的意思,他要把江天留下来——以顾悯和徐幼宜目前的实力和底牌,不大可能打硬碰硬的主意,阴谋诡计怕是不少,比如刺杀主帅、比如烧粮草,他准备留下江天机动。
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更改,他就遇到了李小九。
知道他有更改计划的人……
苏景同沉默。
行宫生变的消息还没传到行宫外的军营里,于是徐幼宜安排的人手还按照他的计划,把“东西”放在了该在的地方,准备陷害苏景同“里通西南”。
周乾是今晚负责巡防的将军,原本今天是童杰巡防,但童杰突然不知道去哪了,周乾临时顶上,他正在行宫外转悠检查有没有异常情况。
“将军!”两个小兵赶过来。
“什么事?”周乾记得这两人是负责侦查探子的人,“找到探子?”
小兵从背后拿出一只竹筒,“这只竹筒藏在鱼腹中,把鱼放在水中从军营流出去,打算顺水漂走的,我们瞧着这鱼都死了,肚皮翻起来,不太对劲,截下来了,从它肚子里找到的。”
周乾打开筒盖,往手心里倒,倒出一张纸条来,“这纸上面写的是……”
周乾两个铜铃大的眼睛对着纸条横看竖看,仔仔细细看了好半天,“写了个啥玩意儿啊。”
周乾把纸条团起来——他不识字。
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字,他只认出来“好”、“了”、“你”三个字。
这仨字能看出来什么啊!
周乾头大,打仗就打仗,搞什么小纸条子。
“就这一张?”周乾问。
小兵道:“还有几张。有从咱们军营出去的,也有从上游流进咱们军营的。”
“???”周乾瞪眼,“那怎么不早说?!你们吃干饭的?”
小兵大呼冤枉:“平时都在童将军值守时抓到,交给童将军了,童将军让我们不要惊动别人,抄录一份留下,把竹筒和鱼放回去,看看能不能钓到内奸。今天又找到了,但童将军不在。”
“其他纸呢,给我。”
小兵把抄录的纸条交给周乾。
周乾看了几圈,照样不认识字。
周乾对小兵摆摆手:“下去吧。”然后脚底生烟,往行宫跑——皇帝识字。
周乾求见,顾朔没拖延,立时叫他进来了。
周乾进屋一瞧,苏景同在床上躺着动都没动一下,顾朔在一旁坐着,似乎在说话,周乾避开眼,不看苏景同,越看越替他家军师不值,迟疑地看皇帝,意思是有苏景同这个外人在,不方便说话吧?
顾朔道:“无妨。”
周乾:……
好吧。
周乾把被他团得乱七八糟的纸条拿给顾朔看,“从天上射下只信鸽来,这是信鸽身上带的。”
“说的什么?”
周乾沉默了。
顾朔顿了顿,想起他还不怎么识字,又考虑到西南爱下毒的臭毛病,用笔杆代替手指扒拉过来,离得远远地看,“西南密语,难怪你看不明白。”
“嗯?”周乾指着他认出来的“好”、“了”、“你”三个字,“这不是咱们的字吗?”
顾朔:……
苏景同人不能动,嘴巴还能发起嘲笑攻击,“你好歹也看两天书,就算当将军,常用字也得认一认吧。”
周乾低吼:“要你管。”
顾朔下旨:“回去去太学府读书,朕叫博士盯你读书,朕会不定时考教你。”
周乾窒息,他一看字就头疼,居然还要读书?!
顾朔一目十行扫完,这几张纸条有苏景同的字条、有顾悯的字条,几乎是苏景同和顾悯的吵架实录,
从他们吵架的内容来看,顾朔还没登基的时候,苏景同就知道苏季徵落到了顾悯手里,为了救苏季徵,不得不当了西南的内奸,靠着他和顾朔的旧情,回到了皇宫,示弱卖惨装可怜博同情,骗顾朔重新信任他。
又在顾朔面前假装刚知道苏季徵被困在顾悯那儿,求顾朔相助,好把顾朔引到西南来。徐幼宜是在京城配合他演戏的,所以徐幼宜能住在摄政王府的暗室中。下毒事件是为了再一次取信于顾朔,加深他对苏景同的信任。苏景同所谓对徐幼宜的“严刑拷打”是避开人的,两人均在演戏。苏景同之所以不允许人接触徐幼宜,是为了防止有人从徐幼宜口中套出真话,揭穿他。
现在只等着顾悯杀了顾朔,树立威信,举起反周大旗了。杀顾朔需要先弄死江天,再把顾朔引到约定的地点。
但苏景同居然在这个时候犹豫了,于是顾悯来信,如果苏景同不按照他们的约定把顾朔带到约定地点,他就把苏景同背叛顾朔的始末公开。
苏景同瞧了顾朔半天,见顾朔脸上阴晴不定,一直不说话,怪怪的,问:“怎么了?纸条上写了什么?”
第58章 现实-救回
顾朔无所谓地把纸条扒拉到另一边,这纸条的内容真眼熟,像极了他和苏景同和好那天,苏景同犹犹豫豫说他还瞒了顾朔许多事,等顾朔知道后会很生气,顾朔脑补的第一个情景。
他是怎么脑补来着,比如苏景同早就知道苏季徵在西南余党手上,被西南余党威胁,进宫、和好,都是演戏,为了在关键时刻给他一击,救出苏季徵。
他当时想,不是不能理解。
现在真看到了只想笑。
这不是面对面吵架,是苏景同作为内奸和顾悯对话,传递的信息越多,风险越大,他们怎么会在纸条上写这么多内容。
苏景同要杀他,床上多的是机会,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么?
顾悯和徐幼宜应该没爱人,才会编出这么蹩脚的圈套来。
啧。
真可怜。
顾朔道:“没事。”
苏景同皱眉:“我想看。”
顾朔犹豫一瞬,还是拿给苏景同看了。
苏景同略扫几眼,“假的。”
“嗯,知道。”顾朔笑。
虽然纸条假得离谱,但如果他被刺杀成功,纸条又被周乾这不识字的二百五发现拿给大家看,或许让将士们怀疑苏景同,但现在顾朔活着,周乾找到纸条第一时间只会拿给顾朔看,顾朔自然不会信。
难怪苏景同一到西南,西南王就弃徐幼宜不用,用徐幼宜是有些丢人了。脑子跟个九曲黄河阵似地来来回回绕,又麻烦又事多,只要有一环扣不上,就满盘皆输。
他兴师动众跑一趟京城,刺杀了一回、下毒了一回、连摄政王府都藏了,来来回回,全做无用功,每一个可能成功的机会都被他错过,来布他所谓的“大局”。舍近求远,说得大概就是他。
“陛下,上面写了啥?”周乾探脖子想看。
“没写什么,跟你无关,朕自有安排。”东西虽然假,但传出去对苏景同不好,顾朔用剪刀夹起这些纸,放在灯上点燃了,打开窗户丢了出去,免得纸上有脏东西,燃烧中毒——窗外是岩石路,烧不着路,等纸燃烧完火便会灭。
纸小的很,才丢出去便烧完了。
“哦哦。”周乾不好多问,悻悻出门,一边巡逻,一边感慨未来悲惨,他都二十大几的年纪了,居然还要读书,这合理吗?
顾朔又叫人把发现纸条的那两个士兵召来,叮嘱了一番,纸条是他授意,自有其他用意,叫他们别宣扬此事,守口如瓶。
等顾朔吩咐完,就见苏景同眼巴巴地盯着他。
“怎么了?”顾朔问。
“我可以解释的。”苏景同试图证明自己。
“嗯?”顾朔问:“解释什么?纸条?不用解释,我知道是假的。”
“关于徐幼宜为什么会出现在摄政王府的暗室。”苏景同道:“他应该是跟踪过我。西南军队打进京城后,我回了一趟摄政王府,进暗室想找我爹有没有留下什么布置,没找到。他很可能就是那时候知道的。”
“嗯。”
“我会知道他在那里,是因为我从暗室出来后察觉到有人跟踪我了,只是不清楚是谁派的人。”苏景同老实道:“后来江天死活找不到徐幼宜,我才想起这个事,怀疑他藏在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