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人将密信举在徐幼宜眼睛能看到的地方,“看清了?”
徐幼宜眼睛发花,只看到了落款上盖着西南王府大印的章,按他的计划,顾悯会在他们来西南时,提出要用苏季徵换苏景同死。顾朔不会答应,他只会派人大肆搜查顾悯他们的位置,然后落入陷阱。
“你想说什么?”徐幼宜的嗓子干哑。
“信上说的苏景同是姜时修,是怎么回事?”神秘人问。
徐幼宜笑,“怎么,想跟我合作?”
“你先说清楚,我再考虑要不要跟你合作。”神秘人说:“你主子可不打算用苏季徵换你,江天也不会放走你,只有我能救你。”
徐幼宜对他挑拨的话嗤之以鼻,他的主子是对他有知遇之恩、救徐家小辈于水火的西南王,可不是顾悯这毛头小子,扶持顾悯上位是他对西南王的报答,和顾悯无关。
“我怎么敢确定你不是诓我的?”徐幼宜探究地看着神秘人:“如果我告诉你真相,你不救我,又该如何?”
“由不得你选,”神秘人道:“顾悯的信应该是给皇帝的吧。”
信封写着给苏景同,又是从顾悯手中来的信,顾朔自然会提前看,免得里面有刺激苏景同的内容。
徐幼宜没作声。
“我也可以直接把信拿给苏景同,让他抉择。”神秘人说。
徐幼宜笑了笑,没说话。苏景同要能因为一封信就信了顾悯,自尽换他爹,那他还当什么军师,改名当二百五更贴切。
“我可以先告诉他,你就是姜时修,等他发疯的时候,拿给他看。”神秘人淡定道:“你说他发疯的时候,看了信会不会自尽?”
苏景同一死,顾朔不必再找五行莲,未必能落入他们的陷阱,硬拼硬的话,顾悯不是顾朔的对手。
徐幼宜十指骤然缩紧,“你怎么知道的?”
神秘人晃了晃信,“合作吗?”
徐幼宜示意神秘人过来,他小声在神秘人耳边说了几句话。
神秘人愣住:“你是说,你们第一步想杀江天?”
江天不死,杀顾朔难如青天。
只有顾朔死了,屠龙功绩在手,顾悯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投靠他,积蓄力量,伺机反扑。
西南行宫中,苏景同沉沉入睡,他身上的镇定针,至少还要睡一上午。
十二支小队分别奔向十二座山,比起以前小规模搜寻,这次大规模找速度很快,几千人一起排查,快速推进。
一支小队在崇山峻岭中翻越,作为机动部队,他们极其擅长在山中搜寻踪迹,能从草丛的情况推出是否有人烟。
“这是有人走过?”一人问。
另一人走过来,白了一眼,“这他娘的是蛇爬行的痕迹。”
“走吧。”领队说,“过了这条路,就能到绕过山,到山背后了,山背后藏人的可能更高。”
“不会有埋伏吧。”不知谁说了一句。
一人笑着接话,“这险地,怎么埋伏?”
“不要掉以轻心。”领队吩咐,“时刻保持警惕。西南人比咱们对大山熟悉得多,随时可能中套。”
这支小队走过小路。
对面万箭齐发。
“遇袭——”一人迅速掏出怀中的信号,想放出信号提醒,一箭从天而降,洞穿他的心脏。
那人僵在原地,直挺挺倒了下去。
徐幼宜还在地牢中,神秘人并没有放走他,只说现在放走太明显,叫他放心,会来放他出去的。
徐幼宜估摸着时间,江天那队应该已经遇袭了。
江天再强,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千军万马中,他要如何逃脱呢?就算侥幸逃脱,也是重伤的下场,后续不中用了。
徐幼宜微笑,江天的遇袭会让大家动摇对军师苏景同的信心,苏季徵在顾悯手中的消息很快会放出去,将士们会意识到苏景同是被困的,他不能完全自主,他有要害在顾悯手中,两条信息双管齐下,难免有人怀疑苏景同是不是为了救苏季徵,被西南控制,出卖了江天。
苏景同百口莫辩,因为他根本没法解释。十二支小队的路线是他亲自安排的,知情人只有他和十二支小队的领队,他要怎么解释偏偏是江天这支遇袭?
等顾朔被刺杀,群龙无首,苏景同也失去了最大的庇护和依仗,凭苏景同的名声,他要怎么指挥全军呢?
等他们的“东西”送到将士们手中,大家就会恍然大悟,为什么苏景同在给西南王当军师时,已经被顾朔打得兵败如山倒,还不跑,反而主动进宫;为什么给顾朔第一次下毒的徐幼宜会藏在摄政王府的暗室中;为什么顾悯敢藏在深山中数月坐吃山空。
因为他从来就是西南的“奸细”、西南的“内应”啊。
于是将士们群情激奋,没了顾朔的保护,苏景同会被群起而攻之。
但这不全是好事,苏景同固然无法指挥军队,皇帝又身死,将军们最常见的做法是立刻返回朝中,不做任何冒进之举。这对顾悯没有好处,顾悯要的是军功,他们一心要跑,顾悯上哪里去赚军功呢?
这时候徐幼宜就要出场了,把苏景同是姜时修的消息公开。
姜时修在军中的威信极高,尤其是顾朔带来的这三个将军,都是姜时修的铁杆拥趸,一旦苏景同身份公开,他的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去西北是因为爱国家爱顾朔,去西南是因为周文帝杀了苏季徵灭了苏家,半个月输给顾朔是故意为之送顾朔当皇帝,现在被西南控制是因为苏季徵在西南手中。
合情合理。
多的是人愿意帮姜时修说话。
姜时修需要五行莲救命,将军们未必就肯立刻撤退。
那时就是顾悯发起战争的好时机。
徐幼宜想:真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他隐隐觉得哪里缺一环,有个漏洞在,一种微妙地不祥的预感在心中萦绕,但很快消散,徐幼宜没来得及抓住那一点灵感。
地牢外脚步声嘈杂,无数人在行宫里奔来跑去,还伴随着间歇的说话声,声音不大,徐幼宜听不清,但七嘴八舌,似乎很多人在说。
又有成群结队的脚步声过去,听声音像几人抬着伤员在走,有人高声喊:“军医呢!军医!这里!”
“领队——快来,是领队受伤了——!”
徐幼宜心口一松,他们安排伏击的是江天带领的小队,领队受伤,应当就是江天受伤了。
不容易。
接下来就该是刺杀顾朔了。
徐幼宜慢慢谋划着。顾朔大概以为在军营里、在行宫中,被团团保护就安全了,但哪有那么轻易的事呢。
西南行宫里,苏景同睡醒了正在和顾朔一起看折子和军报。
顾朔时不时瞧苏景同的脸。
“怎么了?”苏景同正咬着笔头看军报。这个姿势在姜时修身上常见,苏景同很少做,兴许是近期频繁提到姜时修,不断刺激苏景同的记忆,他身上开始慢慢展现和姜时修有关的习惯。
“你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顾朔问。
“嗯?”苏景同抬头,“为什么这么问?”
顾朔起身去梳妆台处取了一面铜镜,摆在苏景同面前。
铜镜模模糊糊,看不清气色,苏景同只朦胧感觉自己脸上发青,“咦?”
“哪里疼?”顾朔追问。
苏景同细细感受一番,如果非要从他身上找点不舒服的地方,那只能是肠胃了,从他生病以来,肠胃就没舒坦过一天,时常刺痛、像针扎的感觉,今天和往常比起来,并没有特别的不舒服。
“叫赵宁来看看吧。”
西南地区蛊虫瘴气多,还是找西南的大夫看最稳妥。
赵宁就住在苏景同和顾朔隔壁的宫殿里,几百步的距离。赵宁一进屋,看清苏景同的脸,神色顿变。
顾朔心骤然提到嗓子眼:“赵姑娘?”
赵宁冲苏景同抬下巴:“躺床上。”
苏景同不明所以,但老实听安排。
赵宁取出一排银针,掀起苏景同的袖子,在手臂上迅速下针,不一会儿便有一点青灰色从针眼处漫了出来。
“这是?”顾朔问。
“他最近用镇定针了?”赵宁问。
“是。”
“用了几回?”
顾朔略算了算,苏景同在左正卿那边时,连着用了三回,每回刚把针拔了,他就眼睛赤红,只能再扎一回,来西南因为遇到李小九,又扎了两回,“五回了。”
“不能再扎了。”赵宁淡淡道:“王蛊是你强他弱、你弱他强的东西,扎了镇定针,他意识模糊,对身体的掌控力变差,王蛊就会活跃,会攻击他的身体各处。他肠胃一直不好,比较虚弱,王蛊从身体薄弱点攻击,首挑了肠胃,又因为他肠胃一直疼,忽略了王蛊的力量。”
“那现在该如何?”顾朔问。
“我先封他几个大穴,限制王蛊的活动,五行莲得尽快找。”
苏景同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每天都疼,运气好的话,这两天就能把五行莲找回来。只是被封了大穴实在难受,他得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苏景同嘴巴倒还能动,只是僵硬些,说话费力,他破除万难开口:“我觉得我像只僵尸。”
顾朔不爱从他嘴里听到“尸”啊“死”啊之类的词,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他连说三个“呸”。
苏景同无语,“要不要这么避讳?”说句“死”又不会真的死,说句“成僵尸”也不会真变成尸体呀!
顾朔对他的抗议置若罔闻,小孩子是这样的,说话没点忌讳,须知言语的力量巨大,要天天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才好。
“我无聊啊。”苏景同嘟囔。
“那我把折子搬过来,念给你听?”
“行。”反正躺着也无聊,这种时候苏景同也听不进去话本子,还是看看折子和军报心里踏实。
顾朔走到桌前,弯腰拿折子和军报。
破空声响起,一箭直冲顾朔后背。
苏景同撕扯着嗓子出声:“躲——”
顾朔一动不动,镇定自若地拿折子。
苏景同瞳孔放大。
一柄剑从天而降,恰好将箭挡了个严严实实,箭碰到剑反弹出去,掉在了地上。
江天从房梁上跳下来,探手收走了剑。
顾朔回头,“抓人。”
江天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