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西南王那儿当军师,至今刚过一年吧?
姜时修的笑又浮现在他脑海里,“快点想起来吧。”
想起来什么?
他忘掉了什么?
“大人?”士兵问。
“在!”苏景同登时收回发散的思绪,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顾炎的兵马还在外面候着呢。
顾炎手里有三万兵马,在青溪镇外虎视眈眈。青溪镇里留在顾朔身边的兵力只有六千,以及孙新、周乾两个大将。
苏景同把孙新、周乾叫来,“形势都知道了?现在顾炎有三万兵马,我们只有六千……”
周乾冷哼道:“你什么意思?”
苏景同停下,“有事?”
“顾炎包围青溪镇,陛下不见人影,你是什么意思?”周乾问:“想指挥本将军?”
苏景同淡淡道:“怎么,你有意见?”
周乾冷笑,“你是什么东西,也想指挥本将军?苏景同,你身上的叛国嫌疑洗清了吗,谁知道你和顾悯、顾炎是不是一伙的,你指挥本将军,本将军还怕你把本将军带到沟里去!”
苏景同看孙新。
孙新道:“末将只听陛下吩咐。”
“要我们听你的也行,你让陛下出来,只要陛下下圣旨让我们哥俩听你的,我们屁都不放一个,绝对跟你干。”
苏景同接着说:“我们只有六千人马,想要突围难度大,需要利用地形。”
“别扯有的没的,”周乾警惕:“陛下呢?你把陛下怎么了?”
“陛下有要事在身,稍后回来,周将军稍安勿躁。”苏景同摊开青溪镇地图——这是顾朔准备的,说来一言难尽,顾朔原定把苏景同圈禁青溪镇,又十分有自知之明清楚会想他,早早叫人准备了青溪镇的地图,平日可对着地图猜测他此刻在青溪镇做什么。因而这地图十分详尽,连老王包子铺都能在地图上看到。
“陛下是有要事在身,还是昏迷不醒,不能来见我们?”周乾发问,“太医呢?此刻在哪?我们方才进来时路过太医的屋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周乾这小孩,莽归莽,心细得很,苏景同拿他当愚蠢版需要手把手下指令版江天使用的。
苏景同被自己的念头惊了一下,他安排周乾?
他什么时候用过周乾?
他和周乾不该是第二次见面吗?
他为什么知道周乾莽且心细?
“太医在里屋为我爹看病,这是陛下特许的。”苏景同把从顾朔身上摘下来的虎符拿出来,“虎符在此,众将听令。”
周乾翻了个白眼,“陛下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境况,你跟陛下成天一起,谁知道虎符是陛下给你的,还是你自己偷的?万一是你偷的,我们还听你命令,那不是害了陛下吗?”
孙新拱手:“只要陛下吩咐,末将万死不辞。”言外之意是没有皇帝亲自交代,他俩是不能听苏景同指挥了。
“报——”又一个士兵急匆匆跑进来:“叛军发起攻击,已经打进青溪镇了,正在向山庄前来。”
苏景同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虎符这玩意儿要看谁用,虎符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将领听命,士兵们压根儿没见过虎符,他们只负责听将领的命令,现在孙新和周乾明显不打算听他的,“两位,我知道你们对我有意见有疑虑,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第一,陛下有要事在身,非你们脑补的重伤重病。第二,我到底有没有害陛下,我无法证明我清白,你们也无法给我定罪,我有没有问题,还有待商榷,但顾炎带兵打进青溪镇,是明确要反了大周,反了陛下的。我们暂且先把我的事容后讨论,解决顾炎叛军危机如何?”
“便是陛下在此,面对顾炎反叛,也要两位将军即刻出面应对的。”苏景同声音冷淡下来,“两位将军推三阻四,莫不是和顾炎一伙故意拖延时间?”
“放你娘的屁——”周乾怒道:“老子对陛下的忠心比拳头都硬!”
苏景同喝道:“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出兵?”
孙新拱手:“出兵不是问题,听谁指挥却是问题。”
“对!”周乾赶紧道:“让我们哥俩听你的,做梦去吧。鬼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若有异心,待陛下处理完要事,自会处置我,不劳两位将军替陛下操心。”苏景同道:“从青溪镇行军到山庄,还有一炷香的功夫,要布防的话,东南西北四门里,南门背靠大山……”
周乾打断:“你那半个月输掉江山的水平还要指挥我俩?你歇着吧。大哥,咱俩干活去。”
孙新道:“守山庄是末将的职责所在。”
周乾补充:“等我们回来,若还看不到陛下,仔细你的脑袋。”
苏景同额头青筋直跳,周乾这二百五在西北的时候就得一步一步下指令,但凡让他自由发挥,那必输无疑,孙新有本事,是很成熟的将军,独当一面不是问题,但六千对三万,绝不是孙新能应对的。
“二百五,给我站住!”苏景同火气上来。
周乾习惯性地站住,姜时修最爱叫他二百五,每次一听到这句,“军师又怎么了?”一句话出口,孙新用胳膊肘捅了周乾一下。
周乾回神,皱眉:“你怎么学我们军师说话?”
“告诉你,除了军师没有人能骂我二百五!”周乾道,“赶紧给我道歉听到没?你又不是我军师,凭什么叫我二百五?”
苏景同气笑了,“我不是?我不是谁是?”
周乾没听清:“你说什么?”
苏景同僵在原地。
“我还有个秘密……”
“我想不起来了……”
“军师,你是军师吗?”
“你就是军师,我闻得到你身上的味道。”
“是我放你去西北的。”
“我当军师这些年……”
苏景同大脑眩晕,他有什么秘密?他是什么军师?他爹为什么说他放自己去西北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想不起来了?他为什么没见过周乾和孙新,但知道他俩的情况?他为什么觉得自己当过很多年军师?
天旋地转。
无数言语在苏景同大脑中来回穿梭,一声一声,七嘴八舌。
姜时修在他大脑中莞尔:“你不认识我吗?”
“你知道我所有事,不是吗?”
“快点想起来吧。”
“快点想起来吧……”
“想起来吧……”
“我……”
苏季徵的脸冒出来,“你不是我失败的原因,却是我活命的理由。”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爹为你骄傲。”
“夫妻有夫妻相,父子也有父子相。”
“他们都说你越长越像我。”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从来……”
顾朔的脸也冒了出来,“乖宝……”
“告诉我你瞒了我什么。”
姜时修又冒出来:“想起来吧……”
“该想起来了。”脑海中,姜时修一巴掌拍在苏景同脑门上,“醒醒。”
苏景同骤然回神,身后的衣襟已经被冷汗浸湿。
周乾还在追问:“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苏景同不可置信地抬起手,他……
他好像……
想起来了。
第65章 大结局(下)
他是……
姜时修。
顾朔去西北以后,他在家魂不守舍,干什么都没劲,吃不下饭,也懒得喝水,要他帮他爹吧?他爹是标准大家长风格,事无巨细地操心,他插不进去手。要他去西北找顾朔吧?他才跟人决裂,又怕去了影响顾朔和他爹的结局,只好在府里半死不活。府里人急得团团转,他爹耐着性子哄了他几回,见他还是那副死样,拂袖而去。
后来据他爹说他发烧烧得快傻了,连数都不识了,灌进去的药全吐了,吃的更别想入嘴,只有水能勉强灌进去一点。
最后他爹放手了,安排人马送他去西北。
去西北的路上,他改头换面易容成了姜时修。
少年人身量还能再长长,只从顾朔走到他去西北这半月,苏景同又蹿了点个头,他踩了一双高鞋,又把颅顶垫高了,硬生生比原来的苏景同高了半个手掌。
他大病一场,瘦了一圈,声音也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他在路上学了变声,用另一种音调说话。
他厌恶自己身上纨绔奢靡的恶习,也猜测顾朔爱简朴自然的生活,也许爱简朴自然的人,只不过碍着自己奢靡,所以总是忍着不说,这回去了西北,苏景同想换个活法。
怕顾朔在他睡着等防备心弱的时候认出他来,苏景同还请了一个大师,为自己下了暗示——他是小民小户出身的人,不讲究衣食住行,睡觉不能滚顾朔怀里……
他要忘了自己是苏景同,他只是姜时修。
到了西北,他谎称自己是新州人士,靠顾朔才得以活命,特来投奔顾朔。新州百姓十里送别是顾朔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果然留下了他。
三年,他和顾朔在西北待了三年,风里来雨里去,战场几度厮杀……
直到津门之乱他爹“战死”,直到周文帝派人掳走他,西南王又来横插一杠子,也要劫走他,他爹的两个护卫队现身……
他脱掉了姜时修的外衣,洗掉一身的易容,回到苏景同的身份,装作被西南王的人俘虏,投靠了西南王。
对他爹强烈的愧疚感和自责感吞没了他,只要稍一想起姜时修,就会想起他爹的阴差阳错,于是不敢看,不敢想,下意识抗拒承认自己是姜时修……
装久了,连自己是姜时修都忘了。
苏景同定了定神,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周乾还挑衅地看他,“你刚说了什么,是不是偷着骂我哥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