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千万要听话 第28章

“累着弃言了吧,是为师思虑不周了……”

江弃言气势汹汹鼓起来的腮帮子忽然就泄了气。

他把东西都推到先生手上,只拿着一块蒸糕,轻轻咬了一口。

脸上有些痒,似有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滑落。

“先生买的,我…都喜欢。”

他不找先生要,是觉得不应该。

他要懂事一点。

可是先生不需要他懂事,先生都快把他宠上天了……

“怎么还感动哭了呢?”

先生抱着一堆杂物,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为师可腾不出手,你自己捏块衣角擦擦?”

他便抓起先生腿侧的衣摆,把脸闷在里面,任泪水肆虐。

反着闷着别人就不知道他在哭了。

他就可以哭大胆一点。

蒲听松低头看了他一会,把东西转交给跟着的小厮,然后拍了拍他的背,“要不要为师抱着哄?”

人太多了。“不要。”

“那回家再哭,回府上为师抱着哄?”

“好。”

江弃言把眼泪收回去,指了指烟花摊,“想玩那个。”

小孩学会主动开口了。蒲听松弯了下眉毛,走过去,每样都买了一些,摊主见他买的多,送了个火折子,他道了谢就牵着江弃言往空旷地方走。

江弃言第一次放烟花,面上不显,内心却是期待的。

绚丽的火花绽放的那刹,耳朵被一双手捂住,巨大的爆鸣声隔了手掌传进耳膜,显得有些不真实。

此起彼伏的烟花在天空中热闹绽放,期间还穿插着缓慢升腾的孔明灯。

“现下还早,等十五上元的时候,孔明灯会更多些。”

他知道的。其实。

往年,他在宫中,缩在角落,因为爆竹声而瑟瑟发抖。

他知道的。其实。

他隔着一扇纸窗,透过一层薄纸看那些暖光。

暖光实在晕得太开,光点太朦胧,于是他曾鬼使神差伸手,戳破了窗户纸。

于这小小的纸洞中,他曾窥见旁人的热闹与幸福。

羡慕填满了一整颗幼小的心脏。

可那不重要了。其实。

先生牵着他,他正大光明站在满天繁星与祈愿灯之下,凝视自己的幸福。

不,是幸运。

在他不幸的一生中,先生是他唯一的幸运。

“回去吧……”他打了个哈欠,“困了。”

“刚吃饱了零食就犯困?”

“嗯。”

“那就回去吧。”

江弃言迫不及待想回去睡一觉,明天早上醒来,方哥哥就会成为他的第二个幸运。

他相信自己的朋友,一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第23章 压岁之乱

堂外风声穿过园林,枝头枯叶猎猎作响。

室内火炉缓慢燃烧,不尽干燥的柴火发出燃烧不完全的噼啪声。

睡到半夜,江弃言只感到手脚冰凉,小手不受控地向着热源靠近。

漆黑一片的夜里,一双眸子忽然睁开。

有轻微的叹息声在屋内回荡。

睡得好好的,忽然被冰凉的小手袭腰,一下就给他冰醒了。

怪惊悚的。

蒲听松尝试动了一下,身旁传来不满的哼唧声,下一瞬,一条小腿就压在了他的小腹上。

蒲听松闷哼一声,被压得呼吸声都粗重了几分。

“真是……”

他把人搂紧,“拿你没办法。”

一夜无梦,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江弃言就醒了。

他……他怎么捏着先生的腰啊……

江弃言受了很大的惊吓,瞬间缩回了小手,他挪了挪脑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枕着先生的小臂!

难怪昨晚睡那么香……但…先生看起来不太妙的样子。

“腿”,总算是醒了么,“打算压到什么时候?”

“对…对不起!”

江弃言连忙从先生身上挪下来,往旁边移了移。

蒲听松活动了一下被压了半夜的右臂,果不其然又麻又僵。

“小弃言多大了,睡个觉还要赖为师身上啊?”

江弃言脸微微泛红,他很想捂住先生的嘴让先生别说了。

他不小了,他已经五岁了。

听人家说,先生五岁的时候,都能踩在小凳子上下厨做糕点了。

糕点是做给蒲老爷子的,可老爷子那晚又住在了宫里。

后来那糕点是进了先生的肚子还是分给了下人,他都不得而知。

他只是在听这些往事的时候,由衷觉得先生真的好可怜。

“先生”,江弃言站在地上,任先生给他穿衣梳头,他乖乖配合,只在先生束发时,轻声,“我想吃枣泥糕。”

蒲听松绑发带的手骤然松开,已经做好的发式前功尽弃,手中柔顺的长发尽数散开。

枣泥糕啊,好多年他都不再做这东西了,反正做了也没人吃。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蒸了一次又一次,好好的糕点最后化成了黏糊糊的一坨,直到变质。

他就把它倒了,他再也没有做过这些无用功。

他从此更加刻苦,心肠也渐渐冷硬起来,他拼命逼迫自己,直到一骑绝尘甩开父亲亲自带了多年的那个人很远很远,他想,父亲总算可以陪他过一次生日了吧?

期望落空,那天江北惘发了一点烧,蒲老爷子又留宿宫中。

从那之后,他便明白,没有强大到足以掌控一切的实力,就只能在等待和失望中二选一。

手指忽然被勾住,他低头看小孩大大的眼睛,是那么真诚的跟他说,“先生可以做给我吃吗?先生做的,我会更喜欢。”

心中遗落很久的憾事似乎被填补了一点。

“正好休沐不用早朝,小弃言一会听课若是用功,为师给你做。”

事态似乎在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只是当时两人谁也没有发现,给彼此的偏颇已悄悄过了线。

早膳过后,依旧是一碗牛奶,蒲听松等着他喝完,便领他进了书房。

小桌前的两个蒲团依旧,案上两本《对韵》,已是习到最后一章。

“有关蒲苇的先人诗作很多,大都与江水有关,蒲苇伴江而生,而这……”

而这也是蒲家和江家从数百年前,就一直纠缠至今的牵绊。

蒲家伴江家而生,帝师从太子时期就要追随皇帝,为他暴霜露斩荆棘,为他赴汤蹈火甚至献出生命。

蒲苇短寿,江水长流。

可,凭什么呢?

“蒲叶何短短,潮来江水满。岂无错金刀,割水水不断。”

蒲叶蒲叶,为什么你看起来变得只有手掌那么短?

是不是因为涨潮,江水太满,淹没了大半?

蒲叶啊蒲叶,你的叶子那么锋利,像刀片一样。

为什么连水都割不断?

“先生……”江弃言抿了抿唇,“我不喜欢这首诗,它听起来很不好。”

为什么江水一定要淹死蒲叶呢?为什么父皇揽政后一定要处死陪伴了自己一辈子的帝师?

“那便换一首吧”,蒲听松翻开下一面,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

为什么父亲明明有反抗的实力,为什么蒲家明明可将皇室取而代之,却始终守着那点忠心?

是因为那可笑的师徒情谊吗?

就因为那点可笑的情谊,蒲叶一点点被江水淹没,直到被自己养大的皇帝将铡刀架在脖子上,每一任帝师才会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悲叹。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