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圈住先生的腰,把柔软的脸埋进那满是雪松香气的胸口。
“怕吗?吓坏了吧?”先生有一下没一下揉着他的头发,“为师来晚了,跟你道歉。”
一切好像还跟以前一样。
江弃言把脸埋得更深了,他深呼吸,又缓缓吐气,那些雪松的味道好像要慢慢把他淹没,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从鼻孔驱逐,又不受控地想要再吸一点点。
没办法,它融在空气里,难舍难分,他离不开空气,也离不开它。
六年了,离开先生的那六年,他独自生活,不受温柔蛊惑的时候,他想通了很多。
可即便想通了,他依然离不开那份温柔。
于是他明白了,从一开始这就不是阴谋,是阳谋。
哪怕他知道这不应该,他的身体也早已经习惯了亲近。
生不出拒绝的心思。
“小弃言长高了”,蒲听松用自己的身体丈量了他一下,“怎么还是那么小小一只。”
他知道为什么,因为依偎在先生怀里,所以像一只小鸟。
像一只……金丝雀。
接下来就该是进笼子的时候了,不是吗?
“先生……”他终于开口,说了自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一切安好。”
“可以给我检查一下吗?”这句话是试探,同时也是示弱。
蒲听松还是老样子,从来滴水不漏,轻轻一笑,就能轻松化解他所有招数,“小弃言想怎么检查?为师总不好当众脱衣服……”
江弃言没有答,他只是用行动告诉先生,他要如何检查。
他用手从先生的腰线一路摸上去,然后是腹部、胸膛。
“先生……”等前面摸完,他轻声,“转过去……”
蒲听松隐隐约约从他暗哑的嗓音里听出他似乎在压抑什么,却没有放在心上,很配合地转了身子。
等他摸完了背,摸到了后腰,还要继续往下的时候,蒲听松忽然转身,禁锢住他的两只小手,“好了,该摸够了,再往下为师该恼了。”
其实没摸够,从来都不够。
从小到大,每一次他都觉得不够,可每一次先生都不愿意继续。
“先生……”他小心翼翼藏住眼底疯狂,“想再抱一会,我很想念先生。”
眼前的兔子似乎变得有些危险,蒲听松一贯秉承收放有度的原则,既然他要更多,那就如他所愿,总是得不到满足,自然会有叛逆的风险。
蒲听松没怎么犹豫,就抄着他腿弯把他抱起来,“走吧,杀回京城,打你父皇一个措手不及。”
说杀回京城,就是真的杀回的京城。
蒲听松搂着他骑马,一路不知抹了多少人的脖子。
很惊险,但很安心。
江弃言始终窝在先生怀里,先生不需要他帮忙厮杀,他只需要稳稳当当把自己挂在先生身上就好。
等到了午门,看见站在门口率领众臣迎接的方鸿禧之时,他才明白过来这是怎样一场惊天布局。
而方鸿禧又在其中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秦时知与方鸿禧站在一起,江弃言的目光定在他们相扣的十指处,他不知这六年间发生了什么,但看样子,这两人似乎走到了一起。
方鸿禧上前一步,跪,“恭迎陛下回宫,臣等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江弃言注意到方鸿禧说的是陛下。
仅此一词,他便明白了为什么先生不带他去漠北,反而要顶着危险入京。
是让他篡位吗……
江弃言声音平稳,“平身。”
那就篡位吧,他不是小孩子了,已经不对那个人抱有任何期望了。
那个人想让他死,他也不会再认那个人做父皇。
“朕的皇弟现在何处?”江弃言一一扫过众人的面孔,“软禁即可,不必伤他性命。”
方鸿禧低着头不动,直到蒲听松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听不见吗?按陛下说的做。”他这才连连称是,“臣领旨,这便押二殿下入宫!”
蒲听松一个眼神,众臣便各归其位。
等人群散去,江弃言望着皇宫的方向,声音中的威严散去,只剩下温顺,“漠北那边……”
“陛下要记住,人心无论何时都要胜过物品。
“即便他有虎符,即便他曾经是皇帝,却也比不过小世子的威信,因为镇北军说到底是镇北王的家兵,而徐世子才是他们的主人。”
所以这六年,先生是在暗中协助表兄收回旧部吗?
那么那个人到了漠北,便是自投罗网。
如蒲听松所料,江北惘确实是打算去漠北,但他没想到江北惘对江弃言的怨念那么大,竟是先去了遗忘谷。
蒲听松原本是在漠北亲自等着江北惘到来的,但遗忘谷的事让他改变了主意,先拥江弃言成新君,再来料理江北惘不迟。
江弃言沉默了很久,直到快要到宫门口,才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尽量软声,“先生要回府吗?”
要把他一个人,丢在冷冰冰的宫里吗?
很荒唐,先生大概不会同意,但他就是想,“先生入宫住好吗?”
“您说呢,陛下?”蒲听松似乎不再掩饰那些锋芒。
他只感到一道极具威胁的目光向他裹挟而来,先生的声音低沉而不容拒绝,“陛下听话一点,臣会经常入宫看您的。”
江弃言低着头,在蒲听松看不到的角度扯出一抹冷笑。
先生还真是会拿捏他啊,想要先生的陪伴,就必须好好表现,乖乖听话。
他把脑袋靠在先生身上,静静靠了一会,“我会乖的……”
“您一直都很乖”,蒲听松两根指头抵着他的额头,把他脑袋推远了一些,“但是要记好,自称朕或者寡人。”
“陛下,您该回宫了,总赖在臣身上可不行。”
第47章 试探
内廷已经清扫过了,乾清宫江弃言去过,西侧养心殿却是从未踏足的。
那里是历代皇帝就寝的地方。
江弃言推开门的时候,宫女已经换好了床品,正在屋内洒水擦地。
他没有打扰她们,退出去关上门,在看到江北惘的痕迹一点点被抹除的时候,他清楚地意识到,先生掌心的那只金丝雀换人了。
又或许,其实从来没有换过吧。
江弃言走到坤宁宫,那是他在这宫里最熟悉的地方了,但……
物是人非,里面空无一人。
他没有多逗留,只是又转去了别的地方。
后宫尽数空着,按理说他既然继位,皇后该升太后,但慈宁宫并没有人。
直到他走到浣衣局,看到那个曾经雍容华贵的女人如今蓬头垢面,臂上满是冻疮,见到他来,目光躲闪,卑微伏地行礼。
江弃言心中并没有快意,反而被不知道什么滋味填满了心头。
说到底都是江北惘造的孽,他小姨也是苦主。
“你出宫去吧”,江弃言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朕准了。”
女人抬起头,目光复杂,有惊疑、有感激,还有一丝期冀。
她原本以为陛下是来报复她、羞辱她的。
最起码也应该使一点绊子,让她在这浣衣局不好过。
可陛下竟然放她走了,她出了宫,是不是就可以……
女人眼中的希望一点点黯淡。
不可能了……她的身子已经……
而曾经的心上人也早成了家,她难道去给人做妾吗?
那会让整个绥阳成为笑话的。
她不再年轻,也不再有雄厚的母族背景,姜氏做的坏事太多,已经被帝师连根拔起。
女人想起出阁那天,她对镜梳妆,笑颜如花。
她好高兴好高兴啊,再过几个时辰就可以和喜欢的人拜堂了。
但那顶花轿终究是停在了半路,然后改道抬进了后宫。
被怨念蒙蔽双眼的那些年,她除了恨什么都看不清。
到如今,她却忽然后悔了。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很喜欢这个小侄子的。
可是错已经铸成,回不到曾经了。
女人失魂落魄收拾包袱,踏出宫门。
她无处可去,来到姜氏旧宅,看着里面残破不堪的场景,越过层层蛛丝和厚厚灰尘,来到了自己的闺房。
“为什么呢……我原本可以无比幸福”,她喃喃着,“我的阿姐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的夫君是我最喜欢的人,我的家族富甲天下,我还有一个可爱的侄子,我的侄子会在未来成为天下之主……”
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呢?
一滴血泪滑落。
无人知晓,姜家旧宅,一个女人悄然吊死在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