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弃言心满意足扑过去。
不,根本还没有满足。
得到了拥抱还不够,还想……还想要更多。
江弃言把脑袋埋在蒲听松怀里,蒲听松看不见他眼底越聚越多的疯狂。
第51章 先生的掌控欲
抱了一会,感受着怀里的柔软,蒲听松手指轻轻缠绕江弃言的发丝,语气平缓却不容质疑道,“长生年纪太小了,怎能照顾好陛下起居?”
“让福顺一同跟着服侍可好?”
看似给了选择,其实根本没有选择。
江弃言不说话,他伸出一根手指,也开始绕先生的头发。
绕着绕着,他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拉了自己一缕头发过来,与先生那缕缠绕在一起。
他想给它们打个结,可无论他拽得多紧,只要一松手,相连处就会松散。
为什么呢?
好像昭示什么似的。
他还要再强求,却忽然被先生握了手腕,“好了……轻点拽……”
“为师头发要断了。”
殿外好像起了风,堂内明火闪了一下。
“臣腿都快压麻了,陛下抱够没有?”蒲听松一边给他理乱发,一边说起正事,“苏仕元死讯暂时不能为外界所知,他身上牵扯的干系太多,南方三王这么多年不曾作乱就是看他的面子,六部之中礼部、户部的元老大多是苏仕元故交,曾经的蒲党同样与苏仕元交好,自承曦十三年始家父的势力一点点被外调,如今分散在绥阳各地,虽然没有什么高官,但……”
“但承曦帝始终不明白,长此以往,他们会成为各地的基石,到那时除了皇城,各地都有分裂的风险,所以当年苏仕元养的仙鹤经常飞往天下各方,寻常百姓常常以为是仙迹,却不知那只是一位心系苍生的老人在劝说那些无故被贬的蒲党不要心怀怨恨,不要惹是生非。”
江弃言静静听着,心中思索不断。
先生为什么跟他说这些?是想告诉他全天下都在先生手里,警告他不要乱来?
但先不说其他人如何想,单单三相便不可能不往各地安插自己的学生党羽。
更何况,那是曾经的蒲党,是上一任帝师的势力。
如今只怕早就一盘散沙,蒲庚死后,他们的心也跟着寒了,他们中的大多数在常年打压和追随者身死后便一蹶不振。
难成气候。
“陛下在想什么?如此出神。”蒲听松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一声轻笑,“觉得臣在恐吓陛下?”
蒲听松语气淡淡,“臣只是想告诉陛下,当年那批人熬不下去的已经辞官或者死了,还留在各地的只有一口气撑着,那就是苏仕元。”
“如果在全无准备的前提下,得知那最后一口气也没了,陛下觉得会如何?”
集体辞官,或……天下动乱。
“先生是想慢慢替换掉他们吗”,江弃言想通了这一层,仰起头,眼神乖巧,“今年科举需要加试吗?”
先生想替换掉的,是先生父亲的旧部,也算是先生半个助力。
可他们随时有可能对绥阳不利,因为他们心中其实一直在积累怨气却得不到发泄。
江弃言知道蒲听松不是自私自利的人,所以也不在乎蒲听松是不是谋反。
他唯一在乎的,是他真心相待先生,先生却总喜欢欺骗他。
“陛下……”蒲听松揉了揉他软软的脸,“臣……”
江弃言听得认真了些。
“臣希望陛下参与科举,以此来向天下贤才表示,陛下有纳才之心。”
江弃言闻言瞳孔缩了缩,他不敢轻易答应下来,而是认真思考。
如果那些人是因他的圣明入朝,那么那些人就是他自己的班底!
先生就不怕……就不怕他会脱离掌控吗?
“文人相轻很寻常,但如果陛下优秀到足以力压群雄,那么他们一定会死心塌地跟着陛下”,蒲听松不紧不慢说着,“臣希望陛下从县试开始匿名参考,一路在各主考官手底下得到满元,但到殿试之时,陛下只能给自己评一个第四名。”
一路都是满元,状元自然实至名归,没有人会不服气。
但他作为皇帝,又有实力,却偏偏让出前三,那么只怕是所有读书人都会大肆称颂他的谦逊和仁德。
学识服众的同时,又向天下学子表明自己的虚心纳谏。
与此同时还可以激励尚未考中的读书人发愤图强,最后的结果便是……
天下归心!
“先生……”江弃言感到心底无比震颤,“真要如此吗……?”
他心动了,他想这么做。
蒲听松点点头,“县试依绥阳惯例,考诗词以及摘取众圣经典由学子填空。”
“府试、院试仍然保留作诗,但填空改为经义。”
“乡试、会试不再有作诗,只考经义和策论。”
“至于殿试”,蒲听松低笑一声,“由臣与文相共同出题,主考断案与治理。”
诗词这一块江弃言倒是不愁,填空只要熟背众圣经典就行,这个先生和苏仕元也教过他。
经义还好,只需要简单理解,然后流畅注释就行。
策论……他可从未接触过啊,写策论文章要先破题、解题,光题目就要花费不少心思,不能偏离论题重心的前提下,还要创新,还要能够实施……
但,这个机会他并不想错过,他目光紧紧盯着蒲听松,“经义我可以自己练,策论……需要先生教……”
这东西必须要有经验的人带着练,还要自己有一定的悟性,才能在短时间内有很大突破。
而且不能光只跟着一个人学,这东西需要融会贯通百家之长后再学会举一反三。
那么他就有机会与文相、大学士等人单独交流,先生真的能放心吗?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让福顺跟着他的原因吧。
“臣职责所在”,蒲听松看他走神,轻敲他脑门,“陛下时间不多了,如今是十一月,三年一轮,正好县试在明年二月,陛下只有三个月时间准备,所以……”
“臣会严格要求陛下,如有冒犯,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江弃言从蒲听松身上下来,站稳,“今日便开始吗?”
什么冒犯不冒犯的他不在乎,通过这次机会,他可以快速成长,甚至……拥有足以抗衡先生的能力。
他摸不准先生的心思,或许是起了玩心,或许只是想养肥了再宰,或许还是老一套想抓住他的心。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对他有利无害。
“不急,陛下先自己温习经典,臣还有事要处理,明日早朝后开始。”
蒲听松拍拍腿,也站起来,直到他走远,江弃言才收回盯着他的不舍目光。
“长生……”蒲听松一走,长生就进来了,跪地行礼,江弃言挥挥手让他起来,“你说,如果朕拆了帝师府,他……是不是就只能住在宫里了?”
长生大惊失色,扑通一声又连忙跪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陛下……您…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如今是玩笑……”长生闻言刚松了一口气,听到江弃言后半句话心又提了起来,“以后可能是真的……”
三思!三思啊陛下!长生在心底呐喊,万万拆不得啊!
帝师一怒,流血千里啊!
“你起来吧”,江弃言感到有些无趣,正欲抬脚,却看见一个中年模样、行为举止很是沉稳的太监走进来,伏地行礼,“奴才福顺。”
江弃言看了他好一会,像在打量什么物品,或是审视什么案件。
隔了很久,他才道,“知道了,起来吧。”
福顺似乎并不像长生那么胆小,起来后就从袖管中拿出一个小本子,低头看了一眼,“辰时了,帝师大人吩咐您吃三个包子喝一碗牛奶,包子要两素一荤。”
江弃言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良久,他轻轻攥拳,“怎么?这也要管吗?”
“大人是为您好”,福顺弯腰低头,看似恭敬,说的话却相当……
“陛下莫要为难奴才,陛下前一日的表现奴才隔日会如实报告给大人,您还是快快启程吧。”
“奴才建议您在御书房用早膳,以节约时间,因为大人要求您今日在巳时之前至少温习完《中庸》第一册,巳时一刻他会来检查,直到午时三刻一同用膳。”
“今日的午膳是……”福顺报了一长串菜名。
越听江弃言拳头越紧,他磨了磨牙齿,心想,如果现在先生站在他面前,他一定会一口咬上去。
咬住了就不松口了!
虽然不太情愿,但是江弃言还是往御书房走去。
等早膳的时候,他也没闲着,找到了《中庸》,慢慢翻看、默记。
但江弃言还是小瞧了蒲听松对他的掌控欲。
用过早膳,约莫隔了半个时辰,福顺忽然进来,“陛下,该喝水了。”
江弃言目光沉沉,“不渴……”
“陛下还是喝了吧,,至少要喝一半,这是大人特意嘱咐的,大人关心您,担心您忙起来就忘了喝水……”
关心吗……虽然知道先生肯定用心不纯,但他还是被福顺这句话取悦,端起茶杯喝了一半。
但他还是希望这杯水是先生亲自送过来的,那样他哪怕不渴,也会喝得一干二净。
想要火烧帝师府的想法越来越强烈,江弃言慢慢的想,如果……
如果做干净一点,假装是它自己起火……
但是想到旁边还有别的府邸,江弃言又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万一一把火全烧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