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千万要听话 第78章

殿试结束,考生仍留在殿内。

文相收了答卷,站到江弃言身边,看着江弃言阅卷。

江弃言分别做了评价,都很犀利,且一针见血,文相不住点头,虽然他是帝师党的人,但他还是认可陛下的。

尤其是内阁相关诸事,让他对陛下改观很大。

江弃言看完答卷,却没急着定名次,而是问了所有考生几个问题。

“今有某王爷欺压民女,若诸位在大理寺任职,是否要为其出头?”

底下考生们窃窃私语,有一人站起作答,“既为天子脚下臣,何惧权贵门中事?学生自当仗义执言,才不失文人风骨。”

江弃言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神色却不尽如意。

又有一人站起,先行了学礼,才不急不躁徐徐道来,“不知学生在大理寺任何职?”

“并无要职,无名小卒。”江弃言答。

“既无要职,便不敢妄言亲王,此僭越也,学生当层层上报,合乎礼制,又不失公允。”

“若上官畏惧,而朕唯亲,尔又当如何?”

那人依旧不卑不亢,从容应答,“学生自当隐忍,然后努力进取,待身居要职有一言之地时,再行劝谏陛下。”

“学生以为,不可为一时之事不顾其他,亦不可为仕途升迁而弃本心,因此在学生身居要职前,学生只会以个人名义对其家庭进行关照,而非不知天高地厚妄议朝政。”

江弃言听完,露出笑容。

此人应该交给左相陈安带着,日后定是个好的接班人。

“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学生陈东来,是左相家的庶子。”

庶子,难怪之前没有见过,陈安此前应该从未带他赴过宴。

江弃言示意陈东来坐下,继续提问,“倘若漠北来犯,朕欲亲征,诸君是何见解?”

陈东来没有站起来作答,他擅长之处已经让陛下看到了,所以后面他只需要保持分寸坐着就行。

陈东来旁边一人起身,“今漠北有徐王世子坐镇,有李式鹰将军于陈仓守粮草,有右相大人统筹兼顾,有常家二兄弟周转驰援,学生以为漠北并无强敌需要陛下亲征鼓舞士气,因此学生会尽所能劝阻陛下。”

“若漠北无徐王世子,京中无右相,绥阳无大将,尔又当如何?”

那人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学生当追随陛下亲征,护卫陛下左右!若有人妖言惑众乱我军心,或行劝阻之事妨碍军务,学生当替陛下立斩此人!”

“你叫什么?”

“回陛下,学生马立功,寒门出身,幸得杨将军收留,举人时曾跟在杨将军身边做副将,今年科举加试,杨将军便放学生前来参考以更好报效陛下!”

马立功说话时,气势磅礴,分析局势头头是道,是个可造之材。

江弃言已经考虑好了他的去处,准备把他送到徐正年那里,马立功跟着徐正年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近几年内江弃言不希望他入京,更不希望他与右相林奇产生什么联系。

马立功更适合在京城内调剂各方,等过几年再召他入京不迟。

江弃言强行按捺住心底的躁动,兵权这东西他现在绝对不能染指,否则先生很有可能立刻跟他翻脸,到时候他所有努力都要付之东流。

小不忍则乱大谋。

文相在听见他有此一问时就瞬间警惕起来了,心底不断有想法冒头。

但文相的想法注定要落空,因为江弃言能忍,更能沉得住气。

随后江弃言又问了几个问题,个个犀利刁钻,却能最好挖掘考生们的才能。

等问完,他心底便有了数,将答卷中能中进士的与不能中的分成两堆,然后当场决定了前三的名次。

往年状元都是文相的亲传,但今年却不一样,是左相家的庶子,陈东来。

于是文相隐约察觉到了朝局变化,当今朝堂,文其次,重政多于重武,而重武又多于重文。

倒也能理解,毕竟如今正是改革进行时,需要懂治理的人才,同时天下不太平,需要能安天下的将帅。

而文和礼是盛世时才首重的选择。

文相很高兴陛下拎得清事情轻重,看得清大局所向,这于绥阳来说绝对百利无害。

十二月末,翰林院和吏部依照江弃言的意思将进士与准进士们各自安排入朝。

朝廷上多了许多新面孔。

那些初入朝堂之人明显要大胆一些,他们总有新的想法,给曾经一汪死水的朝堂带来了很多惊喜。

新鲜血液的注入,让绥阳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

而天下人正在议论的那个人,却又一次上了摘星楼,瞭望远方。

这是整个绥阳最高的地方,登上最高层,能给人一种天下尽在眼中的感觉。

江弃言的视线从西北往东南移动,那便是先生平叛的路线。

一月,年宴之后,拜神会发起最后的全面反扑。

江弃言越来越忙,心底的忧虑也越来越重,上摘星楼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他总在深夜俯瞰灯火,想从那万家灯火中找寻独属于他的一朵。

但没有,蒲听松给他回的信越来越少,似乎战事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让先生连写信报平安的时间都没有。

二月初,疯狂的起义军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京城第一次没有传回捷报,反而等来了告急的消息。

第67章 义无反顾奔向你

自那之后,一直到二月尾巴,再也没有收到来自蒲听松的任何一封信。

二月中旬时,满朝文武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时之间氛围分外沉重。

没有新消息传回来,这意味着他们与前军完全失联了。

什么情况下会有如此结果?没人敢深思。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压抑的感觉越来越重,直至早朝时鲜少有人议论新事,大部分人在唉声叹气,少部分人在商议对策。

“如果……老臣是说如果,如果帝师大人遭遇不测,两位将军不幸殉国,是否要调徐世子前往东南驰援?”

江弃言紧锁着眉头,还没答,殿外有一穿盔带甲之人闯进。

没人在意他不卸甲的事,所有人目光都紧紧盯着他,这是自二月初后第一次有军中人回来报信。

江弃言看见那人衣着,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徐王世子报!漠北有大规模异动,请求支援!”

江弃言没有耽误,事态紧急,他立刻让右相着手安排。

林奇面色难看,“虎符一分为三,一块在世子手上,一块在帝师手中,臣……”

江弃言握紧了拳头,他知道林奇手中的人都用在各地关键仓储处镇守,一个也调不出来。

常家二兄弟,一个跟着先生平叛去了,另一个镇守监察寮,此时肯定已经先往漠北驰援。

也就是说,如今的局面,他一个人也调不动。

林奇忽然拜倒在地,“老臣请求重新起用!臣如今一顿能吃七碗米饭,臣没老,臣还能打仗!漠北异动与六年前徐王身死一事诸多细节都有吻合之处,绝非蒙族一时兴起!臣疑心国中有叛党,与之勾结!此等狼子野心若不及时瓦解,恐致大祸!”

林奇没有明说,但事态已然人尽皆知。

七年前徐王之死,是江北惘反抗蒲听松的局。

七年后徐世子之危,是江北惘垂死挣扎后的果。

但右相林奇,已有七十高龄,此去漠北,恐有去无回!

江弃言闭了闭眼,“此事朕已有决断,无需再议,传寻花阁主入朝。”

朝中人他用不了,可朝外还有高手可以合作。

此言一出,满朝鸦雀无声。

上一次朝堂与江湖人合作,江湖人掌朝局三年之久。

如今又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三年?五年?

没人站出来反对,因为江弃言已经起身至门口相迎。

在这一刻,臣子们忽然明白了,他们年轻的皇帝陛下打算独自背负将祖宗江山假手他人的骂名。

他们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不少人已经攥起了拳头。

江弃言脊背挺直一步一步走过去,神色平淡如常。

等走到门口,他微微弯腰,扶起秦时知,然后用最简洁明了的语言讲了如今的局势,并请求寻花阁出手相助。

“草民万死不辞”,秦时知出乎意料没有提任何要求,他将手中扇子递给江弃言,“家主离京前嘱咐,若有一日他仍未归,而草民需要出京,就把此扇交给陛下。”

“这次……多谢了”,江弃言垂眸,“秦阁主如果有什么想要的,朕……”

秦时知摇摇头,“是家主的安排,亦是草民的本分,陛下不必挂怀。”

很快有人去牵了马,秦时知直接翻身上马,纵马出宫直往寻花阁而去。

其实他想说,小兔子你不必这么委曲求全的,家主早就想到了可能发生的意外,帮你做好打算了。

秦时知是看着江弃言长大的,他在每一个不经人注意的角落,饶有兴味看着小家主越陷越深。

看着小家主以“养傀儡”的名义,养了个小情人。

每当这时候,他就摇一摇折扇,往喉咙里倒一口酒。

真有意思,哪家养傀儡需要事无巨细为其考虑,把所有细节都为对方打算清楚,生怕对方有一点点不好?

什么傀儡需要关在屋子里,不为人知地养着,养得精精细细一点磕碰都不让受?

秦时知有时候觉得,自己那小家主当真是别扭,不光别扭,还总认不清自己的所作所为。

漠北的危局暂时得到了缓解,江弃言的眉头却越来越紧。

徐正年无法前去东南,东南守军又在陈仓重地,那边不容有失,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派人前往支援先生。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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