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弃言觉得自己有点腿软,他最怕先生不搭理他的时候了。
先生一不搭理他,那准保是生气了。
他慢慢站起来,走过去的时候脚发飘,险些膝盖一软跪地上。
蒲听松终于舍得分个眼神给他,语气莫名淡淡的,“有那么怕吗,站都站不稳了?”
“嗯”,江弃言乖乖站好,微微低头,“先生……”
“腿有点软……”
蒲听松微不可查“啧”了一声,道,“站不稳的小孩,那你坐。”
江弃言环视一圈,发现没有他坐的地方,于是又往前蹭了两步,伸手推了推先生,看先生挑眉挪了挪,他就屈膝矮身跟先生挤一张垫子。
他耳尖有点红,脑袋像个小鹌鹑一样埋在胸前,小小声,“虽然…但是先生能不能不生气。”
“不能”,蒲听松拇指和食指揪住兔子耳朵,俯身凑过去,声音很轻,“陛下长大了,臣管不了陛下了,可是如此?”
江弃言耳朵越发红得要滴血,“你是夫君,你是纲,你愿意管就管……”
“那臣请陛下收回成命,陛下可愿听?”
“我不”,江弃言抬手捂了脸,破罐子破摔,“我反正不想再坐皇位了,天天都要早朝还有处理不完的奏折,先生也对我冷淡的紧,总之我是不愿再坐,解决了漠北我就传位给江尽……”
“不想坐龙椅是么”,蒲听松一根指头抵在他唇上,堵住了他后面所有话,“那陛下就上去趴着吧。”
江弃言一愣,瞬间脸爆红,他轻轻抓住先生袖角,“不……这里不行……这里是…是上朝的地方……”
这地方怎么能……
“方才小弃言还说为师是小弃言的纲,这会子就不听话了?”蒲听松似笑非笑看着他,“自己把袍子撩起来,为师倒要振振夫纲,省的小弃言总是跟为师唱反调。”
不行不行,这太羞了,这真的太羞了!
但是……这种背德的感觉真的好刺激!
江弃言缓缓站起来,一边走一边松衣带,每走一步脸就更红一分。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面对着龙椅跪下,然后伏低上半身,把通红的耳尖藏在了臂弯里。
他一想到和先生要在这里干什么荒唐事,又想到历朝历代皇帝坐着它威严的样子,就忍不住颤抖。
不行……这真的好羞耻……
刚刚他还坐在这里议事,现在却……
蒲听松始终注视着他,直到此刻才有了动作。
他只感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先生拿起御案上的什么东西。
冰凉触感一瞬即逝。
进……进去了!
江弃言咬了咬牙关,仅存的那点廉耻让他没办法喊出声。
那是一支毛笔,而这样的毛笔,御案上还有很多!
先生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仍旧是温温柔柔的,“给个面子,收回成命?”
“我不。”
“好”,蒲听松看着面前已经只剩个笔尾的两支,又拿起一支,“不给臣面子也行,陛下给自己留点体面?”
江弃言不说话,绷直的脊背上写满了抗拒。
蒲听松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完,他轻呵一声,“好,有骨气,为师的戒尺呢?在陛下的书房?”
江弃言瞳孔放大,先生不会让他吃那个东西吧??
“呜”,他直起腰,拔出毛笔,搂着先生的小腿,就开始可怜兮兮掉眼泪,“要坏掉了。”
蒲听松拍了拍他的脑袋,含沙射影,“怎么会呢?陛下能耐着呢。”
他轻轻抖着,把先生的腿抱紧,“不要,不要那个,要先生……”
“要先生?”蒲听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弯腰与他对视,“想得美,臣是在劝谏陛下,不是在奖励陛下。”
……
江弃言连着吃了三天的毛笔,都没改变主意。
他到底还是如愿以偿坐上了去往漠北的马车。
他心满意足枕着先生的腿,先生的脸却很黑。
他躺了一会,就觉得有些心尖发颤,便讨好地蹭蹭先生。
蒲听松低头揉了揉他的脸,食指摩挲着他的唇,“陛下与其现在讨好臣,还不如多省点力气,免得晚上又累的昏过去。”
江弃言瞬间坐起来,离先生远远的,缩在角落里,变成了一只恹头搭脑的垂耳兔。
他现在觉得时常上上朝其实也挺好的,先生为了不耽误他听政,每次都会很克制。
蒲听松好笑的看着他,总觉得他后脑勺忽然长出了两只长耳朵。
他笑着,“一不留神,马车里怎么坐了只兔子?”
江弃言不回头也知道先生笑得像个狐狸,他闷闷不乐道,“狐狸的口粮,当然要随时跟着狐狸。”
随时随地被先生吃上一口,想想还挺恐怖的……
“是吗?”蒲听松笑意更深,“那你坐过来点,现在狐狸想品尝他的点心。”
……
漠北的战事用了三年便结束了。
这一战,有徐王世子打头阵,有蒲听松做军师,有陛下掌大局,漠北军很安心,士气也很高涨。
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胜利?
英勇的漠北军很快打到了匈奴的老巢,谈判桌上江弃言云淡风轻间定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匈奴自此俯首称臣。
战事结束了,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江弃言知道,他能为绥阳做的事情已经全部做完了。
四海安定,百姓供奉着他的像,说他是下凡救世的福星。
夜已深,江弃言却在慢慢书写退位诏书。
蒲听松就站在他身后,凝望着圣旨内容。
蒲听松的辞官折子要比江弃言更早写完,大概在晚饭后,他就写好了。
他清楚地知道,从今往后,他身无官职,离他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再也不可能有回转余地。
罪帝死的时候,他没去看,因为他放下了恨,拿起了更重要的爱。
如今为了所爱,他将放弃一切权利,归隐山林。
遗忘谷里面的废墟早就被清理干净,还搭了一座小木屋。
但也仅此而已了,它能不能恢复往日神异谁也说不准。
但蒲听松相信它能。
因为用心浇灌过的土地,终会开花结果。
次日,帝师和陛下迟迟没有上朝,乐王揣着圣旨,满脸不情不愿坐上龙椅。
似是某种心照不宣的约定,两人没跟任何人打招呼,迎着月色悄然消失。
事了拂衣去——
何尝不是一种逍遥?
……
摘星楼上最后一夜,星星与人间万盏灯火相互辉映。
江弃言再一次问出幼时第一次上来时问过的问题,“为什么星星有明有暗?”
而先生的回答也一如当年,“因为为师是个例外。”
“意料之外,偏偏喜欢那颗不太亮的星星。”
“那为什么它现在变亮了呢?”
“谁知道呢。或许小弃言可以教教先生。”
“那先生要听好,我只教一遍”,江弃言便笑,“因为你在看星星,所以星星想照亮你”
“只有你在看它。”
“情理之中,我注定会爱上你。”
风声有点大,高处不胜寒,蒲听松搂住身边人柔软的躯体。
“那么,为师自当钟爱那颗努力亮闪闪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