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年觉得好笑:“我的男朋友没空来找我,却有空瞒着我和初恋白月光约会,还骗我说是工作忙,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话,跪下来哭着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这话把他说得像出轨一样,江崇冷下脸来纠正:“我没有和他约会,只是吃个饭而已。”
“哦?”沈年反问:“只是吃饭而已吗?所以你今天这么晚赶过来,是来跟我解释的,告诉我你们是普通朋友吗?”
他步步紧逼:“是吗?你没有打算和我说分手吗?也没有打算和他在一起吗?”
江崇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年摊摊手:“看来不是了。”
江崇深吸了一口气,他来这里是想和沈年好好谈的,却没想到向来好脾气的沈年,会因为这场计划之外的碰面突然变得这么激动。
“沈年,我想和你心平气和地谈谈,你可以冷静一点说话吗?”
沈年看着他不虞的表情,听着他公事公办的语气,仿佛是自己做了什么无理取闹的事情,突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把目光移回了屏幕上。
电影没有征兆地进了一段音乐,主角伴随着青春伤痛的音乐坐地铁、吹海风、在夜色里奔跑,宛如一段漫长的mv。
好没意思,都好没意思,没意思的电影,没意思的质问。
沈年看完这一整段音乐mv,像是终于平静下来一样:“好,你说吧。”
江崇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对方咄咄逼人的时候,他可以条理清晰地交流,眼下沈年沉默下来,把主动权还给他,他突然又有些不忍心直接开口了。
沈年没有催他也没有看他,拿过了旁边的抱枕抱在怀里,仿佛屏幕上的电影是什么值得欣赏的绝世美景。
半晌,江崇才开口道:“今晚跟我一起吃饭的,的确是宋文清,也是我的,初恋。
“但我没有瞒着你跟他约会。我们有一些项目合作,他是对接人,也可以说是一个商务饭局。”
“我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你。”
“沈年,我没有想伤害你。”
沈年想,是不是每一对情人分手时都会有这么一句话,仿佛是一面免死金牌,因为我不是故意的,所以理应得到谅解。
沈年问他:“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崇沉默了一会,才缓缓道:“大概三个月前吧,我们在津州遇到的。”
“三个月前……津州……”沈年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所以出差那次,你们就已经见面了,是吗?”
江崇不说话,算是默认。
“原来这么早啊,都三个月了……”
心底像是刮起了一阵冷风,冻结了他的情绪,让他得以更清晰地开始回想这三个月里发生的点点滴滴。
“所以这三个月,你不来找我,总是拒绝见面,其实是因为他回来了吗?”
“你说工作忙的时候,是和他在一块吗?”
江崇皱起眉头:“工作忙是真的。”
“见面我们也没有做什么,大部分时间都是谈工作,只是偶尔……”
江崇迟疑了一秒,没有接着说下去。
沈年也没有催他,静静地等他说完。
“偶尔会一起去打个球,看看画展,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沈年像是消化了很久他说的话,才接着开口问:“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江崇说:“还没有。”
“还”这个字用得很妙,既能表达过去没有在一起,也能表达未来会在一起。
江崇如此慷慨地给了他两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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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豁,完蛋
第14章 分手
沈年没有再追问,电影切换到了明亮的回忆画面,也照亮了他的脸,也许是光线原因,他的脸显得煞白无血色,让江崇愣了一瞬,想补充的解释没能说出口。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明明电影开着声音,空气却寂静地仿佛要凝滞,让人透不过气。
江崇突然不知道怎样继续往下说了。
也突然意识到,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脱离了他的本意。
他明明是不想伤害沈年的,才因此把分手一拖再拖,结果最后却还是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把一切摊开在了对方面前。
而他却还在要求被迫面对真相的沈年保持理智平和地和他分手。
这何其残忍。
“沈年,其实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安抚的话被沈年打断。
沈年的声音有微微的抖:“既然他回来了,你们也有在一起的打算,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呢?”
“三个月,有那么久的时间,有那么多机会不是吗?为什么一直不说。”
“你做的那些事,跟我去看电影,答应我一起去海宁,又算什么……”
沈年哽住了声音,像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既然你们早就重逢,为什么还会接受他的邀约,为什么还跟他拥抱、亲吻,跟他去约会,甚至还要跟他一起去旅行。
明明早就想好不要他了,为什么还要给他那么多的错觉和希望,让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就要被爱了。
沈年的呼吸在发颤,像在竭力压抑着逐渐汹涌的情绪,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江崇,我不懂啊……”
江崇感觉心尖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住了。
他听出来,沈年哭了。
他熟悉沈年哭泣时的声音,见过很多次沈年的眼泪,大多时候都是在床上,情动时的沈年总是很娇气,但哭起来又实在漂亮,江崇每次敷衍地哄两句后,又故意让他哭得更厉害。
但其实沈年在生活里并不是很爱哭的人,不管是刚工作时加班累到进医院,还是踩空楼梯摔裂了尾椎骨,又或者是谈及他在旁人看来格外可怜的身世,都没见沈年哭过,甚至还有心情笑眯眯地自卖自夸“我很棒吧”。
少数一些哭的时候都和他有关。
沈年的泪腺似乎只是为了性与爱生的。
“我没有想过会让你在这样的情况下知道”,江崇的语气变得艰涩:“我原本打算等到恰当的时机,再认真跟你谈这件事。”
沈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已经有些走调:“恰当的时机?什么时候?这次旅行之后吗?”
江崇无法反驳,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只能接着说:“我承认,这两年我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所以我想在分开之前,能满足你的愿望,陪你做几件想做的事情,算是一点……弥补吧。”
“弥补……”
沈年咬着这两个字,带着未尽的泣声低低笑起来:“弥补……原来是弥补啊……”
原来在他满心欢喜以为江崇准备放下过去,要和他有个新开始的时候,江崇想的只是给予他一份临终结束前的弥补而已。
真是好一份让人难以承受的慈悲和怜悯。
没有爱,没有喜欢,什么都没有,江崇只是在可怜他,可怜他的空欢喜,可怜他一厢情愿地跟人睡了三年最后一场空。
沈年突然觉得也许一开始他给自己的定位就错了。
没有爱没有约会没有表白没有未来,每次见面就只有身体的交流,这怎么能叫男朋友呢?这应该叫床伴,叫炮友。
他和喜欢的人做了三年的炮友,最后得到了一场对方施舍的约会和旅行,确实是好可怜。
沈年听到了心口传来的空洞回响,像是有人在那里凿了一个洞,风霜雨雪都顺着洞口灌进来,让他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该怎么排解这种痛苦呢?
他甚至没有办法怪任何人,他为自己选定的开始,亲口说了“没有感情也可以”,非要把那一晚的错误变成了长达三年的错误。
这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任何人。
早在江崇说对他没有感情的时候,他就该明白江崇心里从未放下过宋文清。
他自欺欺人,说服自己江崇和宋文清那段轰轰烈烈的初恋或许只是青春的回忆,一厢情愿地相信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太可笑了,他自己明明喜欢了江崇这么多年,却没去想过江崇也会喜欢他的初恋这么多年。
沈年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压抑地很小声,却凄切地让人心头发酸,江崇感觉心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闷闷地酸疼起来,只能重复着无力的安抚:“沈年,我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
他又说:“对不起。”
他真诚地道歉,为了当年不负责任地把沈年牵扯进来,为了即将到来的分离,为了不能陪他走到底,为了这两年多来那些刻意的冷落疏离。
“沈年,对不起。”
绷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在这三个字里决了堤,沈年的肩膀轻轻地颤动起来,似乎有一根从心脏连到大脑的筋,被钝刀一点一点地磋磨,痛感放射到四肢百骸。
他咬住嘴唇,不敢放纵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害怕自己一旦放纵,就会忍不住去抓着江崇的衣领痛诉他的无情,像个可怜虫一样向不爱自己的人自取其辱地问“你有没有一点点爱过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更怕自己会没有尊严地去求着江崇不要离开,求江崇分给他一点爱。
太难看,也太可悲了。
他不得不咽下在江崇来之前想过的一切,质问、指责、吵闹、挽留、哀求……
他已经失去了江崇,不能连最后的尊严也不要了。
只是心脏里的那根筋快要被磨断了,恨不得连着心脏一起扯碎,牵拉着身体的每一处神经,连绵的痛感和着汹涌的眼泪,失控地淹没他的五感,让整个世界变得空白。
沈年开始剧烈而急促地呼吸,眼前阵阵发白,伴随着脑海里尖锐的嗡鸣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手脚变得冰凉,一股麻意沿着手臂扩散到胸口,又攀爬到脖颈和脸颊,濒死的恐惧漫上心头,让人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恍惚中,他听见江崇在急迫地叫他的名字,有一根手指强硬地挤入他的嘴里撬开牙齿,拯救出他鲜血淋漓的下唇。
沈年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努力地睁开眼睛,在模糊的视线里接过递到面前的纸袋,扣住了自己的口鼻,控制着节奏一口一口缓慢地呼吸。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眼前渐渐清明起来,他看到江崇坐在旁边,眉头紧锁地看着他,一只手还在轻拍着他的后背顺气。
等他慢慢缓过来,呼吸也不再急促,江崇才松开手,从茶几上拿了纸巾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