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光线有些暗,落日余晖洒在他身后,看不清五官,只是细细勾出了一张仿佛漫画般的侧脸剪影。
从规律闪动的睫毛到高挺的鼻梁,从嘴唇到锋利的下颌线,完美地不似真人,但又生动地呼吸着。
这一幕有些难以形容的熟悉,沈年脑海里恍惚地闪回了一个场景。
大概是高三的某天晚自习前。
沈年从小食堂回来时,看到江崇微微倾身,手臂搭在教室门口的栏杆上,夕阳映着他的半边脸,沈年就停在走廊里,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那张有些梦幻的剪影。
大概是他看得太入神,江崇似有所觉地转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瞬,然后披着满身的夕阳,向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微微笑了一下。
那天的晚自习第一节 ,沈年把英语报纸上的完形填空来回看了十多遍,都没能做完第五题。
而十年后,在异国他乡的一个傍晚,这个剪影又这样猝不及防地撞进眼睛里。
江崇终于察觉到他的视线,偏头对上他亮亮的眼睛,温柔地笑起来,轻声问他:“睡饱了吗?”
沈年怔怔地没回过神。
江崇把手里的小馄饨放下,看着他:“醒神了吗?我少包了点饺子和馄饨,还买了点汤圆,可以晚上看春晚吃。”
沈年却突然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
江崇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沈年一骨碌地翻身起来,拖鞋也穿反了,丢下一句“你自己吃吧”就慌不择路地冲回了自己房间,用力关上了门。
沈年这一回房间,一晚上都没有再出来。
春节晚会开始前,江崇晚上煮好了小馄饨,去敲门叫他,沈年只回了一句“我要睡觉,别烦我”。
江崇只好作罢,回到客厅里,自己吃掉了那碗馄饨。
电视机的春节晚会欢声笑语,房间里却冷清着只有他一个人。
江崇忍不住又复盘琢磨了一会沈年生他气的原因。
之前那两周,沈年明明对他的态度都有些好转了,也有些愿意接受他的好意了。
但是从入室抢劫发生的那天之后,沈年好像就突然开始生他气了。
难道是吓到了还没缓过来?也不像啊。
还是怪他那天去晚了?或者那天出差回去没有去看他?
左思右想也没什么头绪,江崇暂停了思考这件事,去阳台给父母打了个电话。
然后回来在云视的各个部门群里,给员工发了几个大红包。
又给几个客户和朋友分别发了点祝福。
最后给助理也发了个单独的红包,顺便问了一下过两天要用的酒店场地布置地怎么样了。
临近零点的时候,沈年出来上了个洗手间,江崇赶紧趁机问:“我还买了烟花,一会零点要不要出去放烟花。”
沈年低着头洗手,闷声道:“不用了。”
江崇又问:“那我给你下点馄饨吧,你晚上都没吃,正好一会零点了。”
“不用了,我不饿。”
沈年洗完手,又回房间关上了门。
江崇看着面前待下锅的馄饨饺子和汤圆,还有客厅里刚才拿出来的烟花,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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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是有点作的年年。
这是被楼上装修声折磨了一个周末的一章,大家将就看_(:з」∠)_
第93章
除夕夜几乎没睡,沈年第二天十点多才醒。
手机聊天今天也格外热闹,朋友同事陆续发来祝福,沈年一一回复完,又点进红包提醒,领了红包,然后在群里发了三个红包。
关明月领完红包,在群里艾特他问初三几点落地,到时候一起来接他。
沈云琅的婚礼定在大年初五。
一开始沈年想的是年前回去,但后来考虑到大过年的,回去了还得折腾朋友安排他,便避开了春节前三天,订了年初三的票。
在群里聊了会天,顶上又弹出两条Asher的新消息,说有人组了个局,下午办个party一起过春节,问他有没有时间去。
沈年听着外面客厅里传来的声音,迟疑片刻后,回复了个:“嗯”。
沈年起床后先去看了看年糕,江崇看他出来,起身去厨房把包好的饺子馄饨汤圆分别下了锅,和他打了声招呼:“洗个漱,一会就能吃饭了。”
沈年依旧是没有搭他的任何话茬,任由他唱独角戏一般地起各种话头。
沉默着吃完饭,沈年又去小房间陪年糕玩了一会,然后回房间换衣服,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江崇怔了怔:“今天也要出门?去哪啊?”
又是跟谁有约?凌瑞阳那家伙不是都回国了吗?
沈年低头换鞋,冷声道:“出去玩,跟同事party,不想看到你。”
江崇下意识想问他“晚上几点能回来”,但又怕问了之后,沈年有所警觉反而更不愿意回来,最后只能从架子上抽了把伞给他:“天气预报今天有雨,带把伞吧。”
沈年沉默着接过去,开门走了。
江崇扭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房间,站了一会,轻叹了口气。
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年糕在家里,总得回来的,大不了晚上再去找。
江崇收拾完房间,也去陪年糕玩了会,等它开始睡午觉后,关死门窗,拿上车钥匙也出了门。
江崇先去了一趟订好的云顶餐厅,看了一下场地的布置进度。
等场地布置地差不多之后,转程去了附近的烘焙坊。
做蛋糕这事比江崇预想中要费时间。
虽然之前每个步骤都单独学过,但实际做起来还是做废了两个。
一直折腾到六点多,终于勉强完成一个看得过眼的。
虽然不完美,但也来不及重做了,江崇把蛋糕放进冷藏室,叮嘱了配送时多包装几层。
江崇带着一身奶油的甜香味从烘焙坊匆匆赶回家时,看到客厅的灯亮着,卧室门关着。
沈年回来了。
江崇心稍稍放下了一些,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沈年,你有空吗?”
卧室里没有回应,江崇隔了半分钟又敲了敲。
敲到第三遍时,房门终于从里面拉开来,沈年穿着睡衣,眼睛撇向一边,也不看他,只是语气有些不耐烦地问:“你又想干什么!”
沈年喝过了酒,脸还是红红的,眼里泛着水意,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混着淡淡的酒气。
“沈年,你待会有空吗?”江崇轻声问他:“可以跟我一起去个地方吗?”
“我没空!”沈年直截了当地说,作势就要关门,江崇赶紧伸手抵住:“我想给你过个生日!”
沈年动作一滞。
江崇放软了语气道:“明天是你生日,能让我陪你一起过吗?”
生日……
这两个字让沈年猛地恍惚了一下。
为了方便,沈年的生日对外一直都是报阳历,包括身边的朋友记的也都是阳历。
而且在参加工作之前,他基本也不过生日,在福利院时,只有每年的六一节算作所有孩子的生日,会吃一次蛋糕。
上大学后,他不再住福利院,放假就在学校周边的临时公寓里自己过个年,生日也往往就是跟着年节一起糊弄过去了。
虽然因为身世和“年”这个名字,他自己认的生日是农历,但实际上,只有和江崇在一起的那三年,他才认真地过了三次农历生日。
是为了多一个理由让江崇陪他,对他温柔一些体贴一些,也是憧憬着江崇最终会成为那个每年记得他农历生日、为他庆祝重生的爱人。
或许是当初的期许太重,分手后的这两年,他也没了兴趣再过生日,只至于他自己都忘了明天是他生日。
沈年握紧了门边,咬住自己嘴唇内侧的肉,磨得几乎要尝出血腥味,才终于张开嘴低声说:“不用了,我已经不过这个生日了。”
他想要关门,江崇却不肯松手:“要过的。”
江崇重复道:“要过的。你以前说过的,这是你生命重新开始的日子。是很重要的日子。”
沈年低垂着眼睛,压着鼻腔涌出的酸意厉声道:“那也轮不到你给我过!”
“就算要过生日,也是我的男朋友陪我过,不需要你一个情人来陪我过!你没有这个资格!”
男朋友这三个字每次提,都像是一根刺穿进耳膜,江崇咬牙道:“男朋友?谁?凌瑞阳吗?”
“他也配吗?他才是最没有资格留在你身边的人,你需要他的时候,他永远都不在,从出事到现在,他甚至都没想过要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他根本……”
“那也跟你没有关系!”
沈年抬起微红的眼睛瞪着他:“你想说明什么?不会有人真心对我?还是除了你就没人要我了?你觉得我就非你不可是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对你不好,我……”
江崇争辩了一句,突然又轻叹了口气,收住话头:“算了,是我不好,今天不该提这个。”
顿了顿,他重新放柔语气:“沈年,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给你开开心心过个生日。”
“我都准备好了,你就过去看一眼,许个愿,吃块蛋糕,看看礼物喜不喜欢。”
江崇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他的肩膀,弯下身去看他的眼睛:“实在不行,你不想看见我,我把你送过去就走。你可以自己吃东西,看风景,许愿,吃蛋糕,我不出现打扰你,可以吗?”
“沈年,我们去过生日,好不好?”
江崇的哄劝的声音极尽了温柔,像在蛊惑着他重新坠入无尽深渊。
沈年咬紧牙关,挣脱他的手,低头藏起自己发热的眼睛,挤出一句:“我不去……就是不去!我也对你的礼物不感兴趣!”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你快走!走啊!”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用尽最大的力气,一点点把卧室的门推上,反锁,然后慢慢地蹲下身,埋头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江崇怔怔看着紧闭的房门,直到年糕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裤脚,他才回过神,俯身摸了摸年糕,走到客厅,给烘焙坊的店主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