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又或许是松穆松动的态度给了他一针安心剂，林露秋这次睡得很踏实，意识沉沉，醒来时全身骨头都酥了。
他支着脖子伸了个懒腰，顺手摸了摸身边的床铺，没什么温度，但仍能看出有人躺过的痕迹，林露秋打开手机，上面有一条未读留言。
【松穆 0601：我在厨房帮忙。】
林露秋这才发现现在已经晚上六点了。
酣睡后的胃变得异常空虚，他简单披了件外套，缓步走出房门。刚踏上楼梯，还没走几步，林露秋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有点嘈杂，其中最明显的是两道不同的人声，一高一低，似乎在争辩着什么。
林露秋循着动静靠近，一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情绪激动的高羡和满脸无所谓的周子衿。
周子衿站在门外，对高羡爱搭不理，松穆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拦着高羡不让对方冲出去。
别墅里的其他嘉宾都围在不远处，温白和隗立宵貌似想劝架，殷潚则捧着那袋大瓜子看热闹，还给身边的薛常塞了一把。
也不知先前聊了什么，高羡这会儿一边扭跳一边炸毛：“滚！精神不正常就滚回去！就你是少爷啊所有人都得供着你，我告诉你，就算你挂在墙上我都得呸两口，晦气！”
“高羡，不是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别一天天没个正行，趁早找个班上吧。”周子衿不怒反笑，上下扫着高羡此刻的模样，唇角微勾，讥讽道：“免得连骂人还要被朋友拘在身边。”
高羡是家里老幺，头上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很有能力，一早接手了公司，他父母退休早，就时常拉着小儿子四处旅游，因而高羡到现在也没正式上过班，算是圈里有名的混子。
对此高羡并不觉得难堪，反正他过得快乐，可这件事一经过死对头的嘴说出来，就显得格外不入耳。
他气得浑身发抖，不管自己还被松穆提溜着，抬脚就是一个飞踢。
松穆察觉到高羡的意图，稍稍松了点力，后者也很给面子，一脚擦着周子衿的脸踹到了他胸口。
周子衿穿的白衣服，当即灰了一块。
他脸色也跟着暗了。
高羡立马爽了。
周子衿是借着松穆朋友的关系进来的，顾一默认识周家，前面又有一个高羡刚被捞进去，一时没多想就放人了。
这会儿周子衿身边只站着一个引路的工作人员，他被眼前的变故弄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出事了，抖着手要打PD电话。
“不用打了，把周少爷请出去就行。”林露秋眼看差不多了，适时插话，“不过以后还是当心点，别什么人都放进来。”
“醒了？”松穆把锅铲塞给心情回春的高羡，自己侧过身挡住门外的风，拢紧了林露秋的衣领，“穿得少，就别靠过来了。”
松穆环着林露秋，几乎隔断了身后的视线，他这回倒不惦记着社交距离了，甚至刻意表现得比平常还要亲密，眉目低垂，唇瓣就贴在怀中人的耳畔。
林露秋被他护着往前走，全程没分出半点眼神给周子衿，肩头覆着的掌心温暖宽大，林露秋不禁腹诽，想这个人的醋劲怎么就大成这样。
原先不是还打算走平平无奇同事情的路线么，现在只是被周子衿上了个门，竟然连演都不演了。
高羡对周子衿做了个鬼脸，随即战斗胜利般干净利落地甩上门，举着锅铲去帮忙盛菜。
其他人见周子衿被客气请远，知道这件事翻篇了，于是继续做自己的事，一眨眼，先前杂乱的氛围彻底消失不见。
听到大门落锁的声音，松穆脚步顿住，面前有一块玻璃隔断，模糊映照着他们此时过于亲昵的姿势，他手上力道先是一紧，而后很快松了开来，和林露秋离了点距离。
“饭马上烧好了，先坐，我给你盛饭。”
说着，松穆就飘着目光打算抽身，却没想到还没等迈步，手背忽然被人压住了。
林露秋站在餐厅的死角位置，被阴影没过大半身形，他转过身，翻手扣进松穆的五指，扬着头，一边望着人，一边缓缓收紧。
他搂着松穆的脖颈，将人压向自己，轻声笑道：“我都还没动，你跑什么？”
第36章 试探
松穆不敢看他，又忍不住看他。
半晌还是卸了力道，一手撑在林露秋身侧，顺从地低下了脑袋。
休息日的摄像头都是待机状态，饶是如此，两人依旧默契地避开了可视范围，放低声音，像是怕被发现。
“......没跑。”松穆嗓音微哑，“只是想去厨房帮下忙。”
小屋没有厨师佣人，这段时间的饭菜都是由他们自行解决的，他们不可能让温白包揽所有的工作，因而都陆陆续续学了点，有空就会去搭把手。
周子衿来之前松穆正好在装盘。
“没关系，反正大家现在也基本清楚我们两个的关系了，不会在意的。”林露秋掀眸，自下而上睨他，指腹则沿着松穆的指骨来回摩挲，“他们知道我们需要独处的时间。”
六位嘉宾大多敏锐又聪慧，日日同吃同住，恐怕早就发现了林露秋和松穆并不一般的关系。
更不可能在这时候过来打扰。
松穆明白林露秋的意思，可许是他做贼心虚，这样一段话听进耳朵里，总觉得颇为暧昧不清。
——关系？什么关系？
搭档的关系，朋友的关系，还是......暗恋者与被暗恋者的关系？
都说喜欢藏不住，那在别人眼中，他对林露秋的感情又是什么样的？
松穆正胡思乱想，瞧着他出神的模样，林露秋不满倾身，唇瓣几乎擦过对方下巴。
松穆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偏头，可想到林露秋发力也许会牵扯到尚未痊愈的肩膀，没敢挣扎，只能任由对方将两人间的距离愈拉愈近。
林露秋敏锐地捕捉到他未能掩下的惊诧排斥，心房骤然收紧，面上却还得维持着原先的盈盈笑意，“......还是说，你就这么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是‘朋友’？”
松穆矢口否认：“不是。”
他难以启齿自己的心迹，又不希望林露秋胡思乱想，犹豫下叹了口气，解释道：“抱歉，我最近有点乱，小啾你......能不能给我点时间？”
林露秋：“为什么乱，不和我说说？”
这让松穆怎么说？
只得再次低头：“对不起。”
林露秋想说点什么，逗弄也好，耍赖也罢，至少说些什么，可松穆眉间闪过低沉痛苦的神色无从作假，林露秋看在眼里，只觉得连这段近无可近的环拥姿态都变得遥远。
暖气一刻不差地萦绕在房中，林露秋却是遍体身寒。
他终于确认了，松穆竟然真的对他的心思感到困惑与为难。
多年来亲密无间的相处似乎都变成了笑话，林露秋不得不重新思考——
松穆真的喜欢他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林露秋对这段感情的自信全然来源于松穆的反馈，他翻找对照着记忆中的蛛丝马迹，试图重新说服自己，可越是深想越是动摇。
他原来拿不出百分之一百的把握。
林露秋思绪烦乱，没注意到松穆欲抱又止的动作。
他正踌躇之后的步调，犹豫是继续朝松穆迈近，亦或是暂且待在原地维持朋友的界限，胡思乱想间紧抓着对方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松穆指尖一蜷，没勾住林露秋，顿了顿，自己收回了手。
“......”
当然，林露秋也没打算就这么草率地下定论，他缓了缓神，才觉得一颗骤然下坠的心渐渐回升。
只因松穆一天一夜的表现就退缩动摇，那他也太不把自己，不把这二十七年的时间当回事了。
林露秋细细琢磨了一番，还是决定再做观察。
今天的午饭格外丰盛，高羡不是空手来的，还带了点空运的海鲜牛肉，尤卜很擅长处理这些食材，当着所有人的面秀了两手。
一身黑色长裙的尤卜背手端着瓷盘，长发盘在耳后，露出精致秾丽的五官，他勾着笑，微微倾身，将摆盘精美的餐食放到薛常面前，“先生，您的餐。”
薛常莞尔：“谢谢。”
高羡身上没什么少爷架子，一手拎着焗龙虾，一手提着羊棒骨，吃得满嘴油，还要不停讲话，“妈呀太好吃了......尤卜你这头发真的假的？好顺，用的什么牌子洗发水，我回头给我妈也买点......温白哥，你太会烧了，煮的饭都比我平时吃的香，哎，可以吗？那再来一碗，谢谢哥！”
温白很喜欢这种性子的朋友，一边给他添饭，一边笑道：“好吃就多吃点，不用急，管够。”
“......”柯响看了眼温白满目慈爱的眼神，没插话，只阴恻恻咬了口叉子上的肉。
周子衿被节目组好生请走了，顾一默知道出了这档子事，连发了好几条消息道歉。林露秋对顾一默没什么成见，可到底节目组上下都太过稚嫩，以至于近日来小错不断，他态度不免冷淡了点。
松穆瞥见林露秋的神色，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又招惹到他了，纠结半晌，最后剥了碗虾仁悄悄递过去。
林露秋对此照单全收，另舀了勺炖蛋，在碗里和虾肉、饭一起捣开，转而问高羡：“怎么忽然过来了？不是在旅游么。”
意识到他在和谁说话，席间忽然默了一瞬。
林露秋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在他和松穆身上无声转动的几道视线。
高羡不清楚这边的情况，还以为大家都知道他们仨的关系，把嘴里东西咽下，回道：“害，这不是想你们了吗，再说节目都拍这么久了，我不来看看多说不过去啊。”
这也是他想也没想就飞过来一大原因。
假什么时候都能度，兄弟合伙拍节目可实在少有，再者他连着追了三期节目，现在正在兴头上，格外好奇接下来的内容。
高羡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问：“CS最后是谁赢了啊？你们节目太会吊人胃口了，结尾竟然卡在这么关键的地方。”
因为是网综，《恋爱记录手册》每期的节目时长并不固定，而第三期节目组就选择了断在松穆和林露秋在地下对峙的画面。
第四期时隔一周才会放出来，而三期结尾仅靠一个模糊的角落机位就牢牢锁住了所有人的期待。
反转的剧情，明灭的光影，极具张力的站位和眼神，别说普通观众，就连高羡看着都有一瞬的恍惚。
他当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妈呀，这俩哥们还怪适合处对象的。
但由于太过大逆不道，他自己就给抛在脑后了。
想到这里，高羡忽而狐疑地转了转眼珠，偷摸观察起林露秋和松穆。
论相貌，光是把这两张脸放在一块就足够赏心悦目。
论学历家世爱好，这俩又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再说感情，高羡的确没见过有谁家竹马要好成这样，每时每刻都恨不得黏在一起，就连吵架都搞得像小情侣闹别扭，瞅着就牙酸。
手会牵，纪念日要过，家还是同一个，结合松穆的说法，高羡是越想越心惊。
嘶......应该不能吧？
“好奇啊？”林露秋对高羡勾勾手指，“过来，我和你说。”
高羡睁着一双清澈的眼就凑过去了，只听耳边轻飘飘落了两个字。
林露秋说：“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