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空的工作真的非常忙,他早上五点起床,在岑止睡得迷迷糊糊地时候吻了他,就去工作了。奈空不在的时候,岑止想出去走走,却又打消了念头,他觉得没意思,躺在民宿里睡了一天。
他晚上不睡的话,还可以见奈空一次,奈空是明天凌晨三点出发去机场,他可以去送他。
可是他没想到,这么一等,直接等到了凌晨,快到三点了奈空才回来。
奈空收拾好了行李,站在岑止的门口,手迟迟没有落下去,垂眸沉默了半晌,他放下了手,就在要转身的时候,面前的门突然开了。
岑止穿戴整齐地站在他面前,扫了一眼他的行李箱,轻微地皱着眉看他:“这么晚,特别累吧。”
奈空突然有点受不住,他本来想不告而别的,岑止肯定也看出来了,但是他没说。
他放开了行李箱,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岑止。
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用这种力道拥抱一个人,是一种刻骨的不舍和近乎崩溃的难过——这是别离,一种转身就是一辈子的别离。
谁也不敢去说路上短短的邂逅就是一辈子的真爱,即使再刻骨铭心。但谁也不敢说这样的邂逅不是真爱,往往越短暂的心动越灿烂。他们谁也不敢保证,这辈子还会不会遇到比对方更好的恋人。
他们怕对方忘记自己,也是因为明白,萍水相逢毕竟无根无基,随风就散了,毕竟他们都有各自要奔赴的方向。
岑止没送奈空去机场,他和奈空没有接吻。他们站在凌晨三点的理塘、岑止的门口,灯光从里边散落了丝缕到铺了藏族风格地毯的走廊,格聂雪山在夜幕下静静沉睡,两个人静静地拥抱,临行之前,岑止把其中一个耳环亲手戴在了奈空的左耳上,他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对拖着行李走得很慢很慢的男生说:“哥哥,别回头,走吧。”
奈空脚步顿了顿,真的没有回头,离开了长长的走廊。
第二天,天气晴朗。
晴朗得过分。
岑止给车加了油,停在路边看自己和奈空走过的街道,又看到了前两天要去撒龙达的几个学生,他们至少是朋友,可以同来同往,生活上有牵有连,去哪里都可以自由坦然地相互问候。
可是他和奈空,虽然加了个好友,留了个电话,可今日以后,再以后,可能就只是微信朋友圈点个赞的交情,连问一句都会觉得唐突。
他按灭了烟,推门下车,大步走到了昨天卖耳环的小店。
再出来时,他的左耳上,已经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耳饰。
疼一下就疼一下,疼一下好记得清楚。
在冈仁波齐朝圣后,从新藏路入新疆,中间他没有过多停留,只走了一趟独库公路,在乌鲁木齐修整,准备出镜手续。
他中间没联系过奈空,即使他非常地想他。
奈空也一次都没找过他。
耳上的耳洞已经长好,奈空也没有联系他,他没事的时候会刷奈空的朋友圈,他什么都没发过,安静得像是个假号。
很好,岑止想,很快就能忘记了。
可是到底是不甘心的,不甘心也没用,他只能给自己点时间,等到不想了,也就过去了。
出境手续准备齐全以后,岑止认真地准备了所有可能用到的物资,他排着队,等待出境检查。看着祖国边防军人们真枪实弹的站岗,终于有了要离开祖国的实感,这是他期待已久的全球自驾游,但是他并不开心。
排到他的时候,他递交了所有相关资料,自己携带的东西都被非常细致地一寸一寸检查,也正排着队的一人看到他耳上的耳饰,挺热情地问他:“康巴人?唉?不像啊。”
岑止难得有了想和人聊两句的想法,因为事关这个耳环,他说:“不是,就在理塘买的。”
那是个戴眼镜的中年胖男人,他仔细看了眼,说:“这是批发的吧?”
岑止:……
那个店里是纯手工的,而且每一款制作都不一样,他的和奈空的是一样的,因为那是他花钱让工匠多打了一个。
他不想和这人说话了,打算拿出手机来看看时间,冷不防看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居然是奈空发来的。
时隔一个月,奈空第一次给他发消息,奈空问:“你出镜了吗?”
马上了。
岑止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非常快,打字的手都被带动得有些发抖,但是发出的文字显得很淡定:“怎么了?”
奈空的声音从他的话筒里传来,大概是他的声音开的太大了,仿佛带着某种回响:“我是想着,你要是还没出境,我们搭个伴。”
下一秒,他的呼吸都停住了,心脏违反常理的飞快跳动,他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他慢慢转身,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迷彩的男生正拿着手机,对他弯着眼睛笑。世界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只能听到自己擂鼓的心跳,那个男孩儿左耳上戴着和他一样的耳环,大步向他走了过来。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接住了他扑过来的身体,好多好多人的注视中,男孩儿笑容爽朗地对他说:“可以搭个伴,带薪旅行。”
这是认识他的那天晚上,自己没过脑子问出的话,奈空回答了他。
岑止把他揉在怀里,闭着眼睛紧抿着唇,良久没说出话来。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相同的红色珊瑚、绿色松石镶嵌的金质耳环在耳侧晃动,像是产生了某种共鸣。
旁边那个大哥还在跟自己同行的伙伴说:“那就是批发的,你看看,一模一样。”
岑止率先过境,等到奈空过来,绅士地帮他开了车门,在帮他系安全带的间隙,他的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挑,他漆黑的眸子认真得看着奈空,说:“我一直挺想跟你说,如果你愿意,我挺愿意为你留下来的。”
不过奈空选择了另外一种奔赴方式。奈空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笑,目光落在他戴着耳环的耳垂上,吻过耳垂后,侧首吻住了他的唇。
高大帅气的越野车飞驰在异国土地上,车载音乐放着欢快自由的歌,一路向远方延伸。
奔赴的意义,就是把萍水相逢筑个基,把一切不可能变为可能,让一瞬间的心动成为永恒。
自此,一路携手,随风远行。
作者有话说:
年下 全一章
第67章 你今天想和我说话了吗
“同学聚会去不去?”
隋绛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刚从噩梦里挣扎出来,满头都是汗。
室内拉着窗帘,光线很暗,隔音做的好,一点声音都没有。这种极静的空间里,只有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隋绛看着虚空,半天没回过神来。
如果不是手机提示音响了一下,他可能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他呆了半晌,擦了把额头已经沁凉的汗,拿起手机看消息,那条消息是他高中班长发来的。
就简单一句:同学聚会去不去?
毕业十年了,他从来没去过同学聚会,但是班长每次都这么问他一句。
他回了一样的话:“都有谁?”
班长回复他:“班花结婚了,带老公过来。”
班花……他早都忘记长什么样了。
他垂下眸子,在对话框里输入:“不去。”
他在回想刚刚的梦。
梦里的他穿着睡衣出门,脚刚迈出一步就陷进了泥里。他踉跄了一下,手里的手机脱手,落在地上,他废力保持身体平衡,想去捡,发现手机落在了一个有两公分深的水洼里。水洼清澈见底,存在泥土地里。
他把手机捞了起来,没保持住平衡,一只手按在了地上,陷进了被水泡的格外湿软的泥地,就像陷进了沙子。
他看着面前不生寸草,干净的泥土地,想起来昨晚下了一夜雨,下得应该挺大的。
好不容易站起来,他甩了甩手机上的水,抬头向远处看,突然一愣。他发现除了自己踩的这块地,四周都是一片墨蓝色汪洋。
天上云层还在翻涌,天阴得厉害。更远的天边黑漆漆一片,像是天地未开的混沌。他皱着眉,想退回家里,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十六七岁少年的声音,带着笑叫他:“隋绛,你今天想和我说话了吗?”
他的心仿佛一瞬间拔到了万米高空,他慌忙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院子外突然走出一个男生。他赤着脚站在水里,露出白皙的脚踝,精致清秀的脸上挂着乖巧的笑,还是当年十六七岁时的模样,好看的让人呼吸都有瞬间的凝滞。男生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说:“隋绛,你今天应该和我说话了吧。”
隋绛心脏像是猛然被一只大手捏住,呼吸都疼。他踉跄着往前,想走到他身边去,但是泥地太松软了,他又一次陷了进去,陷得不深,可就是爬不起来。
他挣扎着想向前爬,想去找他,还是动不了分毫,只能绝望地在原地打转。
男生误以为自己不想和他说话,委屈地低下头,转了身,像是那些年的每一次。
手机提示音响起,重新把他拉回了现实,他不想再尝那种仿佛陷入泥潭的无助了,打算起床。然后他看到了班长的消息:“丛岭回来了,说要带女朋友过来。”
隋绛:……
他有挺久没来自己的梦里了,整个高中阶段,他总是持续地梦到他。他只能去咨询心理医生,抑制住自己的欲望和恶意,他开始药物戒断,效果不明显,但好歹起了作用,他没有放任自己的本能伤害到他。
后来丛岭走了,治疗变得顺利了很多,一直到现在,他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梦到他了。
努力了这么久,他以为自己迟早能忘掉他。但事实是,看到他名字的瞬间,他的血液又热了起来。
那是一种出于本能的反应,他对丛岭的情感压抑得太久,久到已经接近病态了。
久到只是简单地看到他的名字,这些年的努力就全做了无用功。
丛岭有女朋友了……
他怎么能有女朋友?
当年,可是他一直缠着自己的,是他让自己变得不正常,把自己搞疯的,他怎么能有女朋友?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班长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是他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一趟。”
班长的对话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隋绛打断了他的小作文,回了两个字:“我去。”
春雷炸响,雨声与梦里的潮湿重合,隋绛坐在床边,双手扶着额,沉默了很久。男人的背影似乎要与幽暗的房间凝在一起,半晌,那个背景轻轻颤了一下,接着,低沉的,带着某种疯狂意味的笑声在空旷的房间响了起来。
隋绛捂着脸,笑声愈来愈大,低沉的声音带着令人不安的意味深长,他说:“回来了好,别走了。”
有句话说,先撩者贱。
隋绛一直觉得丛岭挺贱的。
高中刚开学的时候,是丛岭先和他说话的。
开学的第二天早上,他刚到班门口,一个长得很帅的男声拦住了他。那男生吊儿郎当地靠在门口,在他要进门的时候,突然抬腿踩在另一侧的门框上,结结实实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穿着蓝色校服和白色的球鞋,脸上挂着好看的笑,歪头对他说:“咱俩交个朋友呗。”
那是丛岭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回应是,直接凭着身高腿长的优势,从那条腿上跨了过去,没说过一个字。
隋绛自小习惯了别人的瞩目,想靠近他的人不少,虽然对方是个男生有点奇怪,但他也没放在心上。
换成一般人,被隋绛这么忽视可能也就有眼色不上赶着讨嫌了,但是丛岭不一样。那天之后,他像是跟隋绛杠上了,每天都挡在门口,就为了给他送杯奶茶,然后说句话。
打招呼的方式从一开始的“做个朋友”,变成了后来的“你今天打算和我说话吗?”,一直到最后的“你今天应该和我说话了吧。”
是了,高中三年,班里的三十六个学生,丛岭是他最晚说话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