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棠:“还行,清华的学生做的兼职。”
喻开抿了抿唇,沉默了会儿。
贺棠挑眉瞧他:“怎么?”
喻开:“要高考了,是得抓紧学。”
贺棠:……
喻开垂下眸子,拿了块儿西瓜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你要是晚上学习哪儿不会了,跟我开视频也行,我教你。”
他说这话就准备好了贺棠嘲他,但是他等了良久也没等到那句嘲讽。
他抬眼,瞧着贺棠吃完了那块儿西瓜,听到他说:“成。”
那会儿他那揣在肚子里却悬着的心,倏地定了。
贺棠妈妈做饭真的……挺一般的。
估计贺爸爸也知道,回来的时候特意捎了几个菜,一顿饭吃完,他也跟俩家长聊得挺来,余光瞧着贺棠一直在翻白眼。
他有点想笑,俩人角色互换,感觉还挺新奇。
吃完饭,他拒绝了贺爸爸开车送他,贺棠就把他送到了地铁口。
俩人习惯性地拌了两句嘴,一路上你踢我一脚,我锤你一下没消停。临着要分开了,喻开才开口说:“之前那事儿是我不对,不该那么问你。”
贺棠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瞧着他,没说话。
京城五月,还没到八点钟,天尚未黑透,月牙儿高高悬着,天空海洋一样墨蓝。
街头的路灯下有小虫子盘旋,灯光不暗也不亮,这边绿化做的好,夜风一吹,花香就席卷了一条街。
他就在这不亮不暗的灯下,这花团锦簇的夏日街边看着贺棠,真心实意地把心里憋了两天的话说了出来。
贺棠眼睛里露了笑,勾起唇,说:“多大点事儿啊,值得你记挂着,我就是……”
他垂下眸子看着脚下,摸了摸鼻子,声音带笑:“我不会早恋,你把心放肚子里去吧。”
地铁里人多,喻开挤在角落里,身子被挤得动不了,心却跟轻飘飘的羽毛似的,一路飘着、扬着。
回了家,学到了十一点多,他停笔,把手机捞了过来,还没开锁,贺棠的视频电话就过来了。
他看着里边贺棠调整着视频角度,挑眉问:“下课了?”
贺棠的屏幕画面终于稳了,凑过来看了眼摄像头。
喻开就瞧着他忽然靠近,不自觉地紧了紧手指,然后贺棠又离远了,他端起水杯喝了口,说:“下课了,歇会儿背知识点。”
喻开:“嗯,我也歇会儿。”
院子里吹进夜风,清清凉凉,他扣在碗底下那只蛐蛐儿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逃了,又蹲在他窗口叫唤。
他反正也习惯了,瞧着贺棠问:“打算几点睡?”
贺棠在屏幕里撑着腮,说:“看你。”
喻开挑唇:“成。”
俩人学着习的时候,话都不多,怕扰了对方,这么一晚上学下来,效率挺高的。
主要心情好,心情因为什么好,喻开也说不好。
他俩一直没见面,这么晚上挂着视频学习,一直就到了离校那天。
他奶奶看着他每天睡得比猫晚,醒的比狗早,生怕他那神经跟灯泡丝儿似的哪天就烧坏了,死活拉着他出去遛弯儿。
离校了也确实是稍微松了口气,他打算今天放松一阵儿,跟着奶奶去了陶然亭。
他和贺棠没约,却在那儿瞧见了贺棠。
他今天带了个口琴,吹着陌生的曲子,一群老头、老太太在那儿舞剑。
喻奶奶惊喜地拍他胳膊:“棠棠可算是来了,这段时间给我们憋屈的呦。”
他看着奶奶高高兴兴地加入了一群老伙伴,坐在了自己常坐的位置,靠着栏杆看他。
这会儿夕阳正好,他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装,双手拿着口琴,薄薄的眼皮轻垂着,认真地吹奏。
而他那个角度看贺棠是最好的,一目了然他的神情、举动。抬眸就是亭水,背后林木葱茏,花草繁茂,他在那儿一站,好看得像带了仙气。
一曲终了,贺棠走到他身边坐下,斜了他一眼:“怎么过来了?”
喻开最近瞧他顺眼,说话也没上赶着找茬儿,说:“还有七天高考了,我奶奶怕我把脑子学坏了。”
贺棠忍不住笑了声,在人群里看了眼喻奶奶,揶揄道:“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家长。”
喻开舒展胳膊,靠在身后的围栏,瞧着槛外夕阳下的水,勾唇说:“她是觉着我爷爷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生怕我跟他似的,见天儿掉书袋,烦得慌。”
贺棠弯弯的眼睛扫了他一眼,说:“你想掉,掉的起来吗?”
喻开笑:“还真不行。”
俩人默默听了会儿风,放松着高考带来的压力,不说话也没觉得尴尬。
瞧着那群老头、老太太往这边走了,喻开开了口:“走走吧,这会儿空气挺好的。”
贺棠起身,居高临下地瞧他:“那走着。”
这会儿的陶然亭公园两块钱一张门票,搁在清朝那会儿,那是皇家大臣才能来的地方。公园里的慈悲庵始建于元代,距今有七百年历史,清朝时又修了观音殿、准提阁还有文昌阁。
当时他俩打架,就是因为喻开在文昌阁殿前嘴欠。
公园里楼阁参差,亭台掩映,夏放纸鸢,冬天能溜冰滑雪,且往来的人并不密集,很清静。
途经文昌阁的时候,俩人不约而同停了步,贺棠偏头看他:“考完试出去玩儿吗?”
喻开挑眉:“和你?”
贺棠:“不成?”
喻开轻笑了声,说:“成,去哪儿?”
贺棠:“哪儿都行。”
喻开:“我也是。”
和你一起玩儿,哪儿都行,哪哪儿都能玩得舒坦。
他推着贺棠的肩,往文昌阁门口走,说:“快考试了,拜拜文曲星官吧。”
贺棠忍不住笑:“你不拜?”
喻开扫了他一眼:“拜,该努力的都努力过了,现在可以蹭蹭玄学了。”
俩人站在梓潼帝君前,恭敬地行了礼。
喻开心里许的是:“让旁边这破孩子得偿所愿,考上理想的学校。”
贺棠念的是:“愿俩人都金榜题名。”
日暮落下,各回了各的家,晚上学习,又开了视频,喻开打过去的。那会儿贺棠刚洗完澡,穿着睡衣吃西瓜,一个大西瓜切成两半,他用个勺子挖着吃,喻开瞧得皱眉,说:“那东西那么凉,少吃点。”
贺棠:“没吃多少。”
说是这么说,还是把西瓜放边儿上去了。
喻开轻咳了声,有点紧张地说:“唉,咱们考完那天陶然亭集合吧。”
贺棠也没问集合干什么,直接应了:“好。”
喻开手里转着笔,瞧着屏幕里的男孩儿说:“到时候有事跟你说。”
贺棠:“我也有。”
喻开心里一跳。
他抿了抿唇,问:“你那事儿不能现在说?”
贺棠白他一眼:“你猜?”
喻开预感到了什么,心开始咚咚地跳,喉咙有些干,他喝了口水,说:“那你先别说了,我怕我考不好。”
贺棠挑唇,应了声:“嗯。”
喻开按开笔,写了两个单词,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还没问过你,你为什么老爱去陶然亭啊?”
贺棠从屏幕外回来,唇角还粘着西瓜汁,说:“离家近,清静,适合想事儿。”
喻开:“哦。”
他俩家离得其实不远,开车十来分钟的事儿,分别在陶然亭的两个方向。
这个理由说得合情合理。
喻开逗他:“你那芝麻绿豆大的脑袋里还能装事儿呢?”
贺棠扬嗓“呦”了声,腔调听着又好听又欠揍,那眼尾自带天真的风情:“你那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呢。”
喻开是服了他了,笑着说:“得了得了,少爷,您把西瓜放冰箱,快学习吧。”
贺棠“啧”了声,抱着西瓜起身,往屋外走,嘴里嘀咕着:“就跟我这西瓜过不去呢?”
喻开忍不住乐,看着对面房间里没了人,不经意扫到他的桌面,瞧见了那个熟悉的错题本。
本子合着,他想起那本里某个角落的某个图形,想着,贺棠想和自己说的事儿,是不是和那个相关?
六月的考场上,广播里提醒最后一门英语考试时间要结束了,请学生检查答题卡和试卷。
窗外天空明媚,如三年里的每一天别无二致,喻开在那张平整空白的草稿纸上,写了一行字:共君一醉一陶然。
六月的陶然亭,湖里开了大片的荷花,接天莲叶的,风景很好。
他站在南屏晚眺亭前,等着那个少年的出现,橘色夕阳下,男孩儿的身影穿过疏影,经过繁花而来,站在亭的阶下冲他笑。
喻开眉目舒展,问:“怎么样?”
贺棠挺有自信的:“还成。”
他沿着台阶上来,站在亭中看夕阳下的湖水,波光粼粼的水光落在少年清澈的眸子里,他开口说:“你说还是我说?”
喻开摸了摸鼻子,笑:“我吧。”
他瞧着贺棠的侧脸,语气温柔:“我上回家里问你那事儿,我一直挺在意的,就想问问,你那本子上……”
亭下惊鸿过,湖面漾起一片涟漪,映在眸子里,像是惊了少年的心事。
贺棠说:“你看见的,你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