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说:“你丫好像有那个大病。”
喻开不为所动:“说。”
贺棠憋屈地说:“没有。”
喻开:“那有没有喜欢的……人?”
贺棠:……
贺棠被力气大得跟牛似的喻开按着,使不上力气,亏得他常年练舞,要不这腰都该断了,他挣扎不开,也不挣扎了,瘫在床上,生无可恋地说:“无可奉告,您还想问点什么?给个痛快地成吗?”
不说?
喻开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你那本上画的那个心……”
话音没落呢,他的门被锤响了,喻奶奶的大嗓门儿在外边儿喊:“吃饭了,别忙着学习了,那学问也不能长腿跑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儿了?”
俩人:……
屋内沉默了片刻,喻开纠结着要不要继续把话说下去,贺棠悄悄侧过半边脸瞧他,俩人默默对视,喻开给自己了点勇气,正准备继续说,喻奶奶又开始拍门:“喻开你不吃就不吃,我给棠棠买了全聚德烤鸭呢。”
喻开:……
真就服了。
他松了牵制贺棠的手,坐在床边,扒拉了下自个儿的头发,抱怨道:“我这孙子还真就跟孙子似的。”
他松开了,贺棠却没起来,他维持着原来趴着的动作,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喻开灰蓝色褶皱的床单,屋内安静了半晌,俩人一时都没说话。
夕阳照进屋子,把墙上的时钟分隔成两个部分,光影分界线上,一明一暗。六月的杨树飞絮透过窗纱钻了几缕进来,随着刚刚俩人的动作扬起,在空气中飞了片刻,又随着两人的停滞缓缓飘落,连带着空气中细小的灰尘一起,滴答滴答的时钟背景下,仿佛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喻开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己这话是问不下去了。贺棠平时嘴那叫一个利索,向来有来必有往,这会儿却也消停了,他一消停,尴尬的就是自己。
半晌,他轻咳了声,准备下床,直接出去。
贺棠却突然开了口,他闷声闷气地说了句:“没早恋,爱信不信。”
说完,他撑着床起来了,也没看他,直接开门出去了。
屋里就剩他一个,他看着一片落了地的飞絮因为贺棠走动带起的风茫然地扬起,抬手覆在脸上,使劲儿地揉了一把,这才稍微清醒点,推门出去了。
贺棠正陪他爷爷奶奶吃饭,有说有笑,跟在他面前完全不是一个样儿。
他一度怀疑,是不是一开始相识的时候自己没总找他茬儿,贺棠在自己面前也会是这么乖巧懂事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随口调侃:“不知道等等我。”
喻奶奶怼孙子怼习惯了,瞪了他一眼:“多新鲜呐,腿长你自己身上,出不出来我们管得了?”
喻爷爷也说:“叫了你多少回了,吃个饭还得三催四请的,这要是搁我们过去……”
喻爷爷又要开始感叹他的峥嵘岁月了,喻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一直注意着贺棠,可打他从屋里出来,贺棠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余光也没有。
他没当回事儿,想着一会儿吃完饭学习自然就好了,结果饭吃完了,他回了趟屋的功夫,贺棠就没影了。
他在院里到处瞧,问厨房的奶奶:“那小子人呢?”
喻奶奶诧异地瞧他:“走了啊,说今儿有事儿,没和你说?”
喻开:……
他快步跑出了门,又跑到了胡同口。斜阳照影下,胡同口几个大爷、大妈围着下棋聊天,电线上麻雀叽叽喳喳地梳理羽毛,几个小学生背着书包蹦蹦哒哒地往回走,二八杠自行车路过时颠儿出铃声,他熟悉这里的一切,但是没找着贺棠。
他头一回意识到自己好像过分了,皱着眉回了家,从床上捞起手机,手点在屏幕上的时候紧张得要命,他怕贺棠又给他删了,这回他真就没法道歉了,因为他没法说自己今儿为什么抽这风。
好在,谢天谢地。他坐在床上,松了口气。
贺棠的对话框还在,并且发了条消息,虽然不是什么好话,简单的一句——“你丫就是有病。”
喻开回了句:“那也是你先有病。”
贺棠回得很快:“错题本不要了,你爱扔就扔,我明儿不来了。”
喻开的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这回是真把人得罪狠了。
他抿着唇打字:“不学了?”
贺棠:“我爸给我找了家教。”
……
第102章 一步一忖一陶然
喻开扔了手机,躺回了床上,目光漫无目的地在虚空盯了会儿,又落到了书桌上自己的书包上,那里边的本子,贺棠说不要了。
天色更暗些的时候,他起了身,出门儿把那个闹钟似的准时在他窗前叫唤的蛐蛐儿给捉了,也没踩死,拿了个小碗扣在青砖地上,做完这蠢事后,他仰头瞧了会儿天上的弯月牙儿,才回了屋。
他想啊想啊,都都没找到和贺棠重新说话的切入点,这么一天就过去了。
第二天晚上放学,他又去了趟陶然亭公园,南屏晚眺亭上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没有把乐器练出花儿的少年。
他心里不舒服,说不出哪里不舒服,就觉着这心踏踏实实地在肚子里装着,他怎么就觉得落不到实处呢?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强迫自己看书,到了半夜,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皱眉扫了一眼,想关静音,瞧见那条推送的微博,心跳倏地一下加快了半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紧张,攥着手机点开了页面。
贺棠发了张数学稿纸,上边题做得漂亮,步骤和思路都清晰。
上边配文是:还没睡,决定要熬夜学习了!
喻开:……
他瞧着不断上涨的评论数,闹心地纠结了几秒,还是顶着那个“咩糖”的昵称在下边评论:“熬夜学数学,就你那脑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挨个字删掉,模仿小姑娘的语气回了句:“早点睡,做数学题得让大脑清醒了才行。”
贺棠没回评论,他一向没有回评论的习惯。
一点多,他听完听力要睡觉的时候,实在是没忍住,给贺棠去了个消息:“睡觉吧。”
贺棠没回复。
第二天一早,他收到了贺棠的消息:“你大半夜发什么消息?我那会儿早睡了。”
喻开:……
他就不该!
他总能被贺棠气笑了,握着手机戳屏幕:“你下午去陶然亭吗?我把本给你。”
贺棠回得很快:“不要,你烧了吧。”
这是还记恨自己说烧本的事,心眼儿比那米粒儿也大不了多少。
喻开挑着唇说:“家里不缺柴火,下午去南屏晚眺亭见面。”
贺棠:“晚上有课,不去。”
喻开:“那你把你家地址给我,我给你送过去。”
贺棠:“……”
贺棠发了个地址过来,并说:“你怎么这么烦呢?我快迟到了。”
喻开心情不错地关了手机,拎着书包去了学校。
放了学他直接奔着贺棠家去了,贺棠确实是个少爷,大户人家,门口的门当与户对也讲究,他多看了几眼,敲了门。
是贺棠的妈妈开的门,他礼貌地打了招呼,被热情地请进了家门。那四合院特别敞亮,装修精致非常,他看了就知道贺棠这娇贵是怎么养出来的。
贺棠妈妈把他领进了贺棠那间房子,给他拿了水果,热情地说:“棠棠总跟我提你,这还是头一回见,小伙子长得真帅。”
喻开愣了愣,贺棠还提过自己?
那能有好话吗?
贺棠妈妈:“你也快考了吧?打算考哪儿?”
但凡是高三生,这话题是逢人就会被问的,喻开手里拿着块儿西瓜,礼貌地说:“打算去国防大学。”
贺棠妈妈笑着说:“好,有出息。”
外边传来动静,贺棠边进门边问:“喻开来了吗?”
四目相对。
喻开瞧着两天没见着那人,心里有点别扭。这别扭纯粹是他自己矫情的,要不是他自己作这一下,没准贺棠还跟着他一起学习呢。
贺棠靠在门口,抱起胳膊,扬着下巴瞧他:“呦,劳烦喻少爷跑这一趟了。”
贺棠妈妈嗔怪道:“怎么和人说话呢?”
喻开把手里那块儿吃得差不多的西瓜放下,人模人样地说:“阿姨,他和我就这样儿,我们关系好,都习惯了。”
贺棠:……
贺棠妈妈起身,笑着说:“那成,你们先说着,我给你们做饭去。”
贺棠接口:“他不吃。”
喻开扫了贺棠一眼,一副看小孩的眼神儿,转而看向贺棠妈妈,笑容得体地说:“阿姨,那我就不吃了。”
贺棠:……
贺妈妈瞪了贺棠一眼,说:“听他的干嘛?就他这性子,能带回来个吃饭的朋友我就够高兴的了。”
贺棠什么性子……
那可是老年之友啊,那么多小姑娘喜欢,和男孩子相处应该也不会差,却没带人回家吃过饭?
贺妈妈出去了,贺棠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开口说:“你跟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喻开把书包打开,笔记本递给他:“跟你学的。”
贺棠翻了个白眼,接着没忍住笑了,他坐在椅子上,拿了块儿冰镇西瓜吃,瞧着喻开说:“你不是看不上我这样的两面派吗?”
喻开:“我这是近墨者黑。”
顿了顿,他说:“你几点补课?”
贺棠慢条斯理地吐了个籽儿,说:“八点到十一点。”
喻开:“教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