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你睡觉短篇合集 第194章

商队在古早的贸易大道上逆着风沙前行,常霂常常回头看,可来路漫长,什么也瞧不见。

一日夜里,图南见着鬼差和风慎一同来了。

那时商队已经回程,就快到了嘉峪关。

常霂靠在骆驼上睡着,冬夜里寒风刺骨,他唇角却轻轻扬着,像是在做着美梦。

图南在他身边趴着,抬起了头。

风慎如几年前一般的不近人情,他对图南冷淡道:“你过来吧。”

图南爬起来,伸出舌头在常霂颊边依恋的舔了舔。

远处祁连山隐在夜幕中,沙漠的星子若隐若现,他不看天上星辰变换,只看着常霂的睡颜。

远处有杂乱的马蹄声渐近,商队中有人惊醒,接着就是一阵嘈杂,常霂被惊醒。

那队人已经近在眼前,商队四处逃窜,家仆护着常霂往嘉峪关跑。

可荒茫冷峻的边境沙丘上、回程的路上,早已燃着火把的匈奴人看蝼蚁般看他们,无路可逃。

风慎将乘黄硬抱了起来,抱离了战场,同鬼差一起,站在最高处看着。

乘黄就这么看着这些凡人被一个一个的砍杀,看着常霂坐上了马,向东方逃离,最终利箭贯穿了心口。

他摔下马,跌跌撞撞的爬了几步,染满鲜血的手抓着砂砾前行,目光紧紧望着幽州方向,眸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图南拼了全力,终于从风慎的怀中挣出,跑向常霂的方向,到了他身旁时,幻化成了人的模样。

常霂已经不行了。

他望着图南,如同看一场梦境,他勉力抬起了手,向他的方向。

图南跪下,颤抖着捧起了他的手,落下的眼泪染湿了黄沙,天上风云变幻,眨眼间就落了雨下来。

常霂阖动着唇,图南凑近了听,听到他仿佛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图南,我回来了。”

那句话说罢,他的手摔落了下来。

二十五岁死去,是英年早逝。

天上乌云越卷越重,隐隐有雷暴攒聚,风慎皱紧了眉,正要过去拉开乘黄,却见他躺在了沙子上。

他将常霂的手抬起,自己钻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闭上了眼。

阴差为难道:“仙君,这……”

天上的乌云平稳了,那群匈奴匪徒也散了,满地的尸身。

风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终于还是开口:“乘黄,勾魂使要办差了,你若是想让他看见你,你就这么抱着吧。”

怀中人的温度已经冷了下来,图南紧紧咬着唇,阴差已经近前了,他突然爬起来,化了原型往风慎身边跑,他跑到他身边,前腿快速开始刨脚下的沙子。

风慎眼看着他刨出了一个坑,然后自己跳了下去,开始埋沙子,不多时,就将自己给埋了。

那边勾魂使已经在引魂了,风慎掐了个隐神诀,又看了眼露在沙子上的两支漂亮的角,心里轻叹了口气,将他一起隐了。

钟沂逍脱了凡体,还未等言语,先向四处看。

此时月色如镜,天地一片祥和,四处都是死尸,身旁还站着一个恭敬的阴差。

低低沉沉的声音在大漠里响起,听不出喜怒:“图南,我知道你在,你出来。”

图南一动也不敢动。

四野静谧,阴差在一旁道:“仙君,时辰到了。”

钟沂逍凭直觉往南方走了两步,然后停住,他低下了头,低声说:“图南,你回家,我很快就回去了。”

那声音很温柔,又带着恳求,钟沂逍从来没这样过,图南在沙子下落了泪。

阴差又在催,钟沂逍沉默立了良久,终于转身。

只有阴差瞧见,转身的瞬间,那位逍遥六界的仙君落了一滴泪。

第166章 乘黄志异

“你不是说乘黄只在太平盛世出现,追随圣明的君主吗?”小姑娘说:“那钟沂逍又不是帝王命。”

少年挑唇笑了笑,望着常和闭目的侧脸,说:“于那乘黄来说,他就是他的君主。”

这志异故事讲到了这里,那和尚一直沉默着,直到这时也一直不语,在少年又向他要一枚松子糖时,他却打开了油纸包,那拿佛珠的指尖取出了一粒化的轻些的糖,递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未用手接,倾身过去,用牙齿咬住了糖,不知是不是碰到来了和尚的手,那和尚将手收回来时有些仓促。

小姑娘本来对那瞧起来就甜腻腻的糖没兴致,见他一直吃也有点想吃了,便开口道:“给我一颗。”

少年有些孩子气的摇了摇头,说:“不给。”

常和就将糖收了起来。

小姑娘没料到他这么小气,有些不悦,但又想继续听,不情不愿的问:“那后来呢?”

“后来啊……”少年目光悠远,仿佛在看着火光,又像是透过火光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后来那乘黄回了家,老老实实的待了一年。”

……

图南回了家,风慎也叫他不要再去。

他也不想去了。

可有一日在金陵城街头耷拉着脑袋闲逛时,遇见了一个漂亮姑娘,那姑娘迎面走来,霸道的拦住了他的路。

他抬起头看她,那姑娘惊奇的挑了下眉,道:“你怎么还没没去找他?”

图南不解,懵懵地看她。

那姑娘跟他对着看了半晌,不可思议道:“你不去了?”

图南没吭声,还是看着她。

“我是天枢”,那姑娘说:“和钟沂逍相识。”

图南等着她接着说。

天枢急的跺脚,她鬼鬼祟祟的忘了眼天,拉着图南往城外走,眨眼就到了图南的家。

进了仙邸她才急急忙忙地开口:“司命那里防的严,我看不见命格簿,可我偷偷去月老那里查了他的姻缘,钟沂逍这一世娶了妻,一直相伴到了死去。”

图南还是不说话,他甚至低下了头,就在天枢以为他没听清想要再说一遍时,图南突然一声不吭的往门口跑去。

天枢想去追,却见图南在门口停了,他转身,瞧着天枢轻轻笑了一下,说:“天枢姊姊,多谢你。”

说罢,便不见了踪影,天枢怔在了原地。

酆都,大鬼小鬼的都在轮回台下等着,阎王和钟沂逍有交情,拍了拍钟沂逍的肩道:“这次匆忙,你只能留一日,等历劫归来,咱们喝个痛快.”

钟沂逍:“我和你说的事,务必帮我留意。”

“放心”,阎王笑道:“我帮你看好你那小乘黄。”

钟沂逍无奈的笑了笑,眸目温柔:“他性子天真,叫他看了又要伤心的哭,我回去怕是要领他治眼睛。”

阎王:“放心吧,你走了我就去找他。”

钟沂逍站上了轮回台,要跳下去时,他又停住,转身望向阎王,又说了一回:“千万要看住了他。”

阎王:“……”

时辰到了,不能再耽搁了,钟沂逍轻叹了一声,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纵身跃下了轮回台。

地府光芒大盛,眨眼又归为平静,阎王转身,正要回去,又蓦然转身。

周围鬼差纷纷围上了轮回台,阎王定睛看去,那轮回台上落了只通体雪白的兽,背上长角,正是乘黄。

那轮回台就在他身后一步,若他想跳下去,没有人阻的了他。

阎王头都大了,只能哄着来:“图南,你过来,他给你留了话。”

图南反而往后退了退,摇着头,望着他说:“我跳下去就是凡人了,我按着你们定好的命走,绝不会改了他的命格,我只是想……”

天枢追了下来,落在阎王身旁,两边看看,却又闭了嘴,她不知道该劝谁,也有点后悔特意下来把这消息告诉乘黄了。

阎王皱眉:“你没改他的命,却改了另一人的,你这样下去是逆天行事,回来定会遭雷劫。”

乘黄是天地孕育,天庭管不着他,可天道不会放过他。

图南仿佛没听见,自顾自的续道:“我不改他的命,我就是想陪着他,我不想……不想他和别人相守,求你。”

说罢,他闭上眼睛,纵身跃下了轮回台。

地府里复又恢复了安静,判官在一旁等了良久,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上前禀告道:“那阮馀也该投胎了,若还不下去,就来不及了。”

一旁站着个幽魂,模样俊俏非凡,便是钟沂逍这一世的眷侣了。

天枢看着着急,正待开口,阎王却转了身,淡然道:“阮馀?不是已经投胎了吗?”

判官怔愣了一下,还想再问,天枢上去就踹了他一脚,判官方才反应了过来。

轮回台前的魂魄又排成了长队,良久,判官轻轻叹了声,将一册子交给了天枢:“他没喝孟婆汤,阮馀是什么命他不知道,我公务缠身,上仙替我跑一趟吧。”

凡尘与阴间时光流逝不同,下边只是须臾,世上却已过了好些年。

天枢找过去时,图南已经是个五六岁的孩童了。

这人间,也早是太平盛世。

——

都御史。

都御史是言官,上可弹劾天子,下可弹劾百官,只要抓到一点错处就牢牢咬住不松口,往死了讽议,说也说不通,以己身比“獬豸”,弄急了就往朝堂上一跪,十分固执招人烦。其中以右都御史阮昌杰最为其中翘楚。

人说文死谏,武死战。

这满朝上下的臣子没有一个不心知肚明的,皇上最烦的文官是阮昌杰,因为他榆木脑袋,往好了听是学魏征、海瑞等名臣刚正不阿,往难听了说就是在时时刻刻让皇帝下不来台,要不是太祖有训不让杀言官,阮昌杰这脑袋都得让皇帝砍上百八十次了。

但从另一方面说,皇帝虽然烦透了阮昌杰此人,可从来没怀疑过他是个纯臣,这朝堂上若说还有一个纯臣,那必然是阮昌杰无疑了,什么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在他这儿完全走不通。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而阮昌杰这个朝廷二品大员,全家二十来口人过日子除了那点俸禄外,还需女眷做绣活维持家用,皇帝曾有一次因为皇子与朝廷大臣交往过密、搜刮百姓钱财而雷霆大怒,恰逢此时听闻了阮昌杰的廉洁,不由十分感动,上朝的时候当场就要给他加俸禄赏金银,结果当场被他面色刚正的给怼回来了,说什么“无功不受禄”,说什么“陟罚臧否,不宜异同”,把皇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若说阮昌杰是文官里最让皇帝烦的,那武官里就是钟将军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