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闲靠在一边,没打扰他,就听他说:“我谈恋爱了。”
井闲忍不住勾起了唇。
越游:“是井闲。”
越游轻挑眉梢:“嗯?你怎么知道?”
全世界只有你不知道我喜欢你。
井闲走了过来,把关东煮递到他面前。
越游抬起头,隔空亲了他一下,对电话说:“他得回家呢,去不了。”
井闲插话道:“能去。”
越妈妈显然耳力十分出众,在嘈杂的车站里准确捕捉到了井闲的声音,立刻高高兴兴地说:“明天就宰羊!就等你。”
顿了顿,越妈妈补充了句:“还有越游。”
越游:“……”
等车实在太难熬了,没有空座,井闲把越游按在座位上,自己坐着行李箱和越游一起看视频。
看到一半,越游睡着了。
醒的时候已经快要上车了,井闲把所有零食都给他装到背包里,把他送进了检票口。
本来刚刚还没什么感觉,可井闲不在他的视线里了,越游突然不困了。他转身,身后人海茫茫,他心想:坏了,我想井闲了。
他打开了手机,想给井闲打电话,却看到了一条消息。
井闲刚刚发过来的。
——你对我产生一种拉力,这种拉力不需要物体两者接触即可产生,不符合弹力的规律,已经超出了弹性限度无法弹回去。
越游呆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
奇奇怪怪的物理系男生的告白。
好在,他看的懂。
过年七天假,越妈妈每天都在期待井闲的到来。
井闲是第三天来的单县,和他爸妈一起来的,当时越游还在睡懒觉,井闲进来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井闲带着凉意的唇吻他,他才惊醒,一下把井闲扑到了床上。
单县地处鲁豫皖苏四省交界的平原地带,美食汇通南北,融合燕赵、齐鲁、荆楚饮食文化,而单县羊肉汤更是闻名中国。
小巧玲珑的青山羊肉质殊异,纯正的单县羊肉汤汤稠似乳,色彩浓厚,入口醇香,没有丝毫膻味儿。
越家以最高礼遇接待了井闲和他的爸妈。
而越游和井闲在爸妈们说话的空隙出了门,开车去了浮龙湖。
浮龙湖,最早可追溯到上古时期的孟渚泽,老子在孟渚泽悟出了那句“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此时是冬天,水波浩淼,两个人牵着手沿着环湖路走,秋天时浮龙湖的芦花会像雪一样飞扬在湖面,他们以前来看过,不过身份不一样,那时总是打打闹闹,现在十指紧扣安安静静地走。
“闲哥,你看这湖水有什么感悟吗?” 越游停下,一脸高深莫测地远望水天一色。
一阵风吹来,怪冷的,井闲把他搂进怀里护着,尝试着用越游的脑回路解题,道:“你想吃鱼了?”
越游:“……”
越游挺无语的:“你就知道吃。”
井闲咬他的耳尖:“说人话。”
越游敏感地缩了缩脖子:“想说的和湖其实也没啥关系。”
井闲:“……”
越游:“想着劝你读硕士,可以的话再往上考考。”
井闲一愣,侧头看他。
越游弯起眼睛,说:“有个科学家男朋友,想想还挺骄傲的。”
井闲心底一震。
他望着越游清澈的眸子,小声问:“那你呢?”
彼此的眼中映着对方的影子,唇不自禁地贴在了一起。
“你在哪,我在哪。”
心动时的话,现在说给井闲听。
第217章 玉门雪
凉州城——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
因地处位置特殊,自古就是中原与西域的贸易交流枢纽。人烟扑地桑柘稠,各族商人云集,富庶非常。钱粮掌五郡命脉,繁华不输长安。
今日,凉州城里较平常更加热闹。朱粉楼里白日迎客,大红的绸子高高悬起,于烈日下晃得人眼发昏。
锣鼓喧天声中,楼里走出一身着喜服的娘子,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蒙在头上,随着步子轻移微微晃动,每晃一下都能引起人群中一阵轻挑地起哄声,甚至有登徒子趴在地上试图去瞧那盖头下人的容貌。
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出嫁,这群地痞流氓早就被轰跑了,但这是朱粉楼,凉州城最大的青楼楚馆,妓子出嫁,没人在乎那些。
妓子。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这花街柳巷里,夜夜换新郎的花魁出嫁,嫁的是城里有名的粮米商钱老爷。
往好听了说是明媒正娶的妾室,其实城中百姓都心知肚明,这是给人冲喜去了。
钱老爷自去年开春就开始缠绵病榻,连宫里的太医都来瞧过了,半点起色都没有。如今已经开始寻丹问药了,道士、和尚、江湖骗子成日里进出钱府,那府邸里时常烟雾缭绕,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似的。
几日前传出来风声,说是钱老爷身子愈发不好,钱夫人听从高人指引,四处寻找八字至阴的女子冲喜。这时辰实在刁钻不好找,钱府贴了悬赏满城寻人,朱粉楼的花魁娘子曼月整好合了这八字,钱家便以倾城之价给她赎了身。
来接亲的自然不是钱老爷本人,他膝下无子,来的是他的侄子。翩翩公子坐在高头大马上,气质出众,丰神俊朗,吸引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
新娘已经近前,他利落地翻身下马,抬手虚虚扶上了新娘子的手臂,眸目一转,不经意瞧见那大红喜服下露出的一角鞋尖,眼眸突然闪了闪。
钱家是商贾大户,极好场面,纳妾也纳得十分热闹,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凉州刺史和都护赫然在其列。
锣鼓敲敲打打一路从侧门进了钱府,底下宾客大多是在瞧热闹,堂上众人面上的表情倒是有些意思。
正堂上有俩座位,一个位置空着,一位端坐着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子,雍容华贵,不怒而威,是这家的当家主母无疑。
只是此时她的面色冷淡,细眉微皱,隐带厌恶,扬了扬高傲的下巴,冲那比她年纪还长些的侄儿道:“策儿,开始吧。”
堂上钱家的几个叔伯婶嫂冷眼瞧着这红衣的新娘子,面色冷漠,毫无喜气,这不像在拜堂,反倒是像在发丧。
钱老爷的侄子走到堂上,接过那空着一端的牵红,代他那连床都起不来的叔父拜堂。
他特意留意,那新娘子自始至终未发出声响,安安分分的三拜之后,礼成。
“今夜这钱老爷有的快活了,那姚娘子的床上功夫你我可都是尝过的。”
“啧啧,可惜了,苍苍白发对红装,一树梨花压海棠。”
“他能压得了算啊,听说都爬不起来了,谁知是谁压了谁呢?”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接着就是一阵阵意味深长、你懂我也懂的笑。
这低俗的碎嘴闲言与嘲讽在这宴席里随处可闻,侍候的丫鬟小厮们安静地站着,只当自己是个聋的哑的死的。
日头渐渐西斜,新房里安安静静,只有新娘一动不动地端坐在床边,十分规矩。
喜烛微微一跳,房内悄无声息地多出一条人影。
一身黑衣,腰配长刀,面覆半块鹰形面具,挡了上半张脸,只露出漆黑冷锐的一双眼,下半张脸轮廓深邃,下颚弧度锋利如刀锋。
他站在那一身喜服的新娘子面前,身姿笔直,影子落在那人足前半寸。
“给我掀开。”
喜房里终于有人声,却是一个清朗的少年音色,如泉水碰撞,又如沐春风。
那个新娘子仰起头,隔着盖头看着面前那个黑衣男人,又说了一遍:“给我掀开。”
黑衣人手指动了动,又缓缓收紧,垂下眸子,恭恭敬敬地答道:“属下不敢。”
户斐冷笑了声,直接一把扯下了盖头,眯起眼睛看他:“澹郢,你不是说不来?做什么又跟过来?”
澹郢敛眸道:“属下是主人的影卫,主人在哪我就在哪。”
户斐捡起一个花生,“咔嚓”一声掰开,扔进了嘴里,淡淡地说:“跪下。”
那人半点异议都没有,直接在他面前双膝跪地,腰身挺得笔直,不卑不亢,一双眸子低垂着,却不看他。
户斐:“就算今日我和那钱老爷洞房了又和你有何干系?”
户斐抬起眼皮子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陇右精骑里的苍狼,让我选了来做影卫本就委屈了你,你那回玉门关的折子我已经允了,这会儿又在这里做什么?”
“我杀了他。”户斐吃花生米的动作一顿,就见澹郢抬起了头,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回了上一个问题:“他敢碰主人,我屠了钱家满门。”
他语气还是清淡的,像是在答今日吃了什么一样淡,说出的话却带着杀伐气。
户斐轻挑起唇,舒展腰身,站起来,活动了下已经有些发麻的腿,走到澹郢面前,道:“起来。”
澹郢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将这十七八岁的少年显得有些瘦小。
户斐向前半步,距离近得几乎贴在了他的身上,澹郢一动不动,唇紧抿着,面具后的眼睛轻轻闭上了,显然已经有些习惯和默认他的行为。
户斐轻笑了声,呼吸扑在他的脸侧,温热、潮湿,带着细细的痒:“我不亲你,既然你已经不是我的影卫了,非你自愿我不会碰你,陇右精骑,就算是我也不敢轻易碰,是吧,澹小将军。”
后边那个“澹小将军”他咬得有些重,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他。
澹郢面不改色,恭敬道:“属下只要在主人身旁一日,就还是主人的影卫。”
户斐果然没碰他,而是往后退了半步,澹郢微微一怔,睁开了眼睛,眸色微暗。
户斐走到梳妆镜前,随手解开了那大红喜服,衣裳滑落肩头,露出一身银丝暗绣的修竹白衣。
铜镜中的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如冠玉,眉清目朗,白玉发簪簪起墨发青丝,少年华美,君子如兰。
“你回吧,把明炤叫来。”户斐透过铜镜,看向那背对着他的影子,淡淡道:“近日你忙,我也不便……”
澹郢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为何是明炤?”
户斐整理衣裳的动作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