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有人在澹郢来之前将监视他的人解决掉了。
那动手的人大概率就是李策了。
钱老爷磔磔笑道:“就差一个姚娘子,我就能得道了,你找到她就直接送到炼丹房,徐道人的丹药应该好了,你让他送过来。”
管家:“是,老爷。”
钱老爷:“你上去守着,别让人找到这里来。”
管家耷拉着眼皮:“老爷放心,府里的人如往常一样都迷倒了。”
床上的动静还在继续,户斐慢慢思忖,忽觉颈侧一阵滚烫。
他一怔。
床底地方并不宽敞,只够人侧身。方才情况紧急,澹郢拉着他躲了进来,此时澹郢就在他身后。
他费力地转过身,将手中的药囊贴在了他的鼻息间,却被澹郢按住了手。
床上响动停了,一阵吱呀声后,钱老爷开始虚浮的粗喘,仿佛翻个身都能让他累得要命。有脚步声在床前停住,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老爷,这是今日的药,还差一位药引丹药就成了。”
“这群废物,把药引弄丢了。”钱老爷骂了声,把药吃了。
只是须臾,钱老爷的声音居然中气十足,一双肥硕的脚落了地,钱老爷走起了路,走得很稳,尽管户斐觉得正常情况下那可怜的骨头撑不起那一身肥肉,可钱老爷现在看起来十分健康。
户斐皱眉,低声道:“跟过去看看。”
澹郢却没动。
第220章 玉门雪
户斐抬眸看他,光线昏暗的床下灰蒙蒙的,他只能看清他的轮廓,却能明显感受到他在看自己。
澹郢很少这样直视自己,户斐安静了下来,就这么侧躺着,静静回视他,少顷,他抬起手臂,搂住了澹郢的脖子。
澹郢闭上了眼睛,呓语般叫了声:“主人。”
他身上的体温不正常,显然受了这浓郁香气的影响,却还是硬挺着,说什么也不用明炤的药囊,简直像个闹脾气的孩子。
户斐轻声说:“别闹脾气。”
这话不知道哪里刺痛了澹郢,他冷硬地接口道:“我没有。”
户斐:……
澹郢不对劲。
户斐:“你不用明炤的东西就算了,身上没带解毒丸吗?”
他探向澹郢的怀里,这次澹郢没阻止他,很乖得由着他摸索。
户斐没摸到东西,也没把手拿出来。
他贴着澹郢的胸口,问:“难受吗?”
澹郢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户斐:“那你先出去吧,我……”
澹郢:“叫明炤过来?”
户斐:……
澹郢语气有些暴躁:“我不出去。”
他将额头抵着户斐的,轻微蜷起高大的身体,声音有些发颤:“明炤明炤明炤,你每天嘴里都是明炤。”
户斐:……
户斐小声说:“我没有。”
澹郢:“我是死的,天天在你眼前晃,你看也不看我。”
户斐:……
澹郢:“我是主人的一条狗,腻了就换一条,对新人比对我要好,主人也摸他,也抱他,和他一起睡觉,时时亲亲他,时时对他笑,明炤和我不一样,主人那么好看,明炤一定忍不住。”
这话说得又委屈又暴躁,听得户斐心里密密麻麻得疼,酸意从心底蔓延,冲上了鼻腔,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来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吗?明明每天都冷着一张脸,仿佛世上没什么是他在意的。
户斐将手贴上了他滚烫的脸颊,声音干涩道:“我没有……”
澹郢没这样过,他的话一直很少,也向来稳重,两年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情绪外露。
澹郢突然靠前,贴住了他的唇,他心里狂跳,正准备张开嘴,澹郢却张口,重重咬了他一下。
户斐闷哼了声,搂着他的脖颈,舔进了他的唇。
血腥味儿在两人口中蔓延,澹郢粗暴地含住他的唇,吮着他的津液,用力得像是要把他吞进肚子里。
户斐被他的主动弄得尾椎阵阵发麻,他懵懂地望着澹郢,唇舌纠葛中,他抚上了澹郢有些锋利的下颚轮廓。
澹郢哥哥……
“你不走,我就当没见过那折子。”
户斐于接吻的空隙里,嗓子有些哑了:“我可以很听你的话的。”
澹郢亲了他的唇角,又堵住了他的唇,用沉默回了他的问题。
户斐眼角滑落一滴泪,落在地上,无人察觉。
所有由澹郢的主动带来的欢喜全都退却,他木头似的被澹郢亲吻着,等到他稍微缓解了些急躁,才推开他,淡淡道:“我去看看那道士,你先上去……”
“不,”澹郢贴着他的耳朵,低喘着说:“我就在这里。”
户斐:“那你就在这里等着。”
澹郢:“不。”
户斐:……
澹郢揉了揉他的发顶,湿热的呼吸传入户斐的耳朵里,他声音有些颤意:“主人,属下心……”
户斐收敛了方才的示弱,打断了他的话:“澹小将军,就算在金殿上你也得尊我一声大人,我做什么都轮不到你说‘不’。”
澹郢沉默了下来,却依旧将他扣在怀里,紧紧搂着不放。
待得久了,这刺鼻的熏香气都变得习惯,没那么刺鼻了,澹郢将唇贴在他的发旋儿,眸子掩在暗处,不辩神色。
良久,他轻声问:“大人以后可会娶妻生子?”
户斐:“不会,我天生喜欢男子,不做那毁人一生的事。”
澹郢又问:“大人以后可会养男宠?”
户斐:……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会。”
澹郢覆在他背上的手缓缓收紧,他强忍住锥心的酸疼,喉咙干涩,继续道:“我走后,大人可会记得我。”
户斐闭上了眼睛,冷淡道:“我这人实在是心胸狭窄,心里装不得太多事。”
澹郢呼吸顿了顿,说了句:“也好。”
说完,他放开了户斐。
从床下出来,周围已经静悄悄一片,户斐掀开那张大床上的被子,只找到几本模棱两可的修仙问道的书,一无所获。
钱老爷吃的那是什么药?吃之前还气若游丝,动一下都要粗喘半天,吃了药后已经能下床,说话中气十足。
这是仙药不成?
澹郢:“回主人,世上没有这样的药。”
户斐:“我也没听过。”
他走进方才钱老爷进入的通道,跟着火光前行,行了一刻钟左右,路到了尽头。
户斐望着面前的死胡同,往后退了半步,澹郢上前,仔细查看少顷,向墙边的火把走去,他抬手按在火把上,向右旋转,一阵不知从哪传来的铁链碰撞声后,本来没有路的死胡同出现了一条石阶。
石阶直通向上,两人对视一眼,正要上去,突然听到身后有一个女声,声音尖细颤抖:“不要上去!”
两人转身,是方才那个绿衣姑娘,她面色依旧苍白,但看得出已经恢复了神志。
“绿竹姑娘,”户斐拱了拱手,道:“上边有什么?”
那姑娘向后退了一步,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警惕道:“你认得我?”
户斐:“是红砂姑娘托我寻你。”
一般这人丢了,多数老鸨就认个倒霉,本身被带走时交的押金就已经足够一个人的身价了,又因做这行的大多身世孤苦,人丢了也没什么人在意,但这位姑娘不同,他去寻访线索时,一位浓妆艳抹的姑娘拿出了全部身家,跪在他面前,求他将人找到。
绿竹掩面哭泣,哽咽道:“红砂是我阿姊。”
户斐叹了口气,道:“我先叫人把你送出去。”
澹郢皱眉:“主人,你自己不成。”
绿竹惊慌道:“公子不要上去,他们吃人。”
吃人?
户斐提步走上石阶,最上端是一个木板,他透过缝隙往外看,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户斐受命将那姑娘送出去,临行前万分不放心,给了他一柄短刃。
他用短刃撬开一条缝隙,木板应声而开。
他皱着眉,又往下看了眼,只是须臾纠结,他决定不等澹郢回来他,推开木板,爬了上去。
风从破败的木门吹进来,几缕茅草落在了他的鞋上。
户斐轻轻将木板合上,走到了茅草屋门口,探头向外查看。
天上有电光闪过,一片叶子低垂,又恢复了原状。从一两声轻响到四野都是沙沙声只是须臾。
被风吹进来的细雨打湿了户斐白色的袍角。
春夜喜雨。
今夜这雨,却躺着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