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你睡觉短篇合集 第339章

“不是,”缪溪说:“它才五岁,很健康。”

缪溪将被子盖在脸上,说话闷闷的:“它是一只非常帅气的德牧,性格很好,很乖,可前几天,它被人打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啊?”对方问。

从毛毛死了以后,缪溪已经很久没和人沟通了,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日昏昏沉沉,有时候会有幻觉,感觉毛毛还没走,它正在地毯上玩,或者正趴在沙发上睡觉。

屋里很静,有时候他好不容易转移了注意力,又会不经意间自己脱口而出,叫道:“毛毛,我想喝水。”

屋里静悄悄,没有毛毛,也没有能给他开冰箱拿水的伙伴了。

“我两周前出差,”缪溪语气很平静:“把它寄养在一个宠物寄养中心,店员牵着它出去散步的时候,被打死了。”

“……”

“想说说吗?”

这大概是毛毛死后,他第一次尝试和人提及这件事,就像把一个还新鲜的伤口,连血带肉地扒开,还没开口,就已经疼得窒息了。

立秋后夜里凉,已经不用开空调屋子里就感受到了凉意。

缪溪觉得冷,把被子盖过了头顶,这才觉得安全。

全世界的杂音从耳边退去,只有手机听筒传来的声音,对面同样很静,只能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那天……”开了口,缪溪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干,干涩到几乎发不出声音。

他缓了缓,眼睛无焦距地睁着,轻声说:“半个月前,我把毛毛送到宠物寄养中心,急着去赶飞机,那两天行程很满,我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和毛毛视频一会儿,它离开我就容易没有精神,不爱吃东西,所以我要和它说说话,它听到我的声音就会高兴,会吃饱。”

对方轻轻“嗯”了声,表示自己在认真听,并不插话打扰。

被子里很闷,缪溪的声音又传回了自己的耳畔:“我在外边待了三天,每天都会和毛毛视频,可第三天我再次发视频过去的时候,没有人接听。”

对方依然轻轻“嗯”了声。

缪溪:“我以为寄养中心的工作人员在忙,所以没有打扰,过了半个小时又打了一次视频过去,但依然没有人接听。”

缪溪有些说不下去了,他蜷起身体,轻声说:“我那时候觉得心里很不安,莫名其妙的不安,我直接给他们老板打电话,可老板说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我说去问一下情况。”

“十几分钟后……”缪溪的声音带着遮掩不住的哭腔,说话都发着抖,他艰难地说了下去:“我收到了一段视频,是毛毛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视频,它的眼睛和嘴巴张着,口里也有血,身体已经没有起伏了。”

“……”

缪溪自虐一样回忆着那条视频的细节,继续道:“我害怕了,我本来是隔一天的飞机回齐齐哈尔,可那晚我直接半夜去了机场,当晚飞了回来。”

“在飞机场的时候,我收到了寄养中心老板打来的电话,他说我的毛毛在散步的时候攻击了路人,被路人的家属打死了,”缪溪缓缓抓紧了被子,力道大得指节几乎发疼:“我的毛毛不会主动攻击人,绝对不会。”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对方问。

他声音有点温柔,没有表现得过多好奇,也没有让人觉得是在看热闹旁观,仿佛是站在他这边的。

从发生这件事开始,现实生活里还没有人绝对站在他这边。

缪溪难过到极点,语气反而平静了下来:“我当时没有问,也没提我当天会回去的事,所以带着警察过去的时候,他们的视频还没来得及删掉。”

事故发生在寄养中心附近的小公园里,他们一般会在这里遛狗,带着狗玩。

毛毛是大型犬,出来时会仔细带好牵引,它性格很好,并不会发生爆冲等不受控的情况,而那些工作人员咬定毛毛是因为攻击人被打死,一定是有问题的。

第317章 世界虚拟说

“我是画漫画的,”缪溪轻声说:“画萌宠漫画,主角就是我家毛毛。”

他的漫画有些人看,有出版,有签售会,或许不经意走过某个橱窗,还会看到关于毛毛的周边。

他半个月前出差,把毛毛寄养在一个他经常委托的寄养中心,以前都没出过什么事。

那天半夜,他风尘仆仆赶回齐齐哈尔,直奔宠物寄养中心,寄养中心已经关门,那里值班的工作人员已经睡下。

他那时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毛毛死了,他们倒是睡得安稳。

值班员工看见警察也来了,当时就懵了,连忙给老板打电话。

他的小动作缪溪不管,他要毛毛,他要立刻见到毛毛。

值班员工刚刚在电话里被老板下了命令,说什么也不说出毛毛的下落,被警察反复警告过后,她才磨磨蹭蹭地开了口:“毛毛被埋了,只有老板知道埋在哪里。”

缪溪恳求警察去调取毛毛的监控录像,那个老板赶来得很快,拦了,没拦住,然后缪溪亲眼看见了毛毛死去的全过程。

他几乎崩溃了。

毛毛被送来的第一天,就开始有寄养中心外的人来看它。

它被关在一个逼仄的小笼子里,那么大一只德牧,那地方却小得它根本无法站立,只能屈着腿,低着头缩在里边。

隔着铁笼子的栏杆,来观看它的人群来来去去,有人拿着食物引诱它,它不理,就被人拿着食物砸,砸在它的身上。

监控室一片寂静,屏幕的冷光照在缪溪脸上,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屏幕里的毛毛。

它看起来很不安,尽量远离了铁栏杆,但地方就那么大,它根本没办法躲避。

寄养中心老板走了过来,解释道:“这些也是客户,进来的时候偶然看见毛毛,所以想和它进行一下互动,没有恶意。”

话音落下,他看见一对二十来岁的情侣,男生抓住了毛毛的爪子,不顾毛毛的叫喊,用力把它拖了过来,女生笑着凑了过来,让旁边的人给拍照。

缪溪低下头,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他没看寄养中心老板,对民警说:“我想看看毛毛是怎么死的。”

“警察答应第二天给我调取小公园的监控,”被子里的空气渐渐稀薄,缪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但他觉得这样很好,很安全。

“从寄养中心出来的时候,我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缪溪说:“那个老板追上来,提出要给我赔偿,希望我不要再追究了,你知道他要赔偿多少吗?”

话筒里沉默了一瞬,那人问:“多少?”

“一只德牧的价格,”缪溪讽刺地牵了牵唇角,说:“幼犬。”

“毛毛呢?”对方问。

缪溪:“不知道。”

“不知道?”

“嗯。”缪溪闭了闭眼睛,轻声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逼问他们,但他们不说,直到现在,我都没能接毛毛回家。”

“别哭。”手机里传出来声音。

缪溪刚刚那句话的尾音,再也没能忍住,抽了一口气,哭腔没遮掩住。

缪溪深深吸了口气,咬住虎口,勉强抑制住哭腔,继续说:“第二天早上,警察带我看了小公园的监控录像。”

他一夜没合眼,躺在床上等待天亮,等待找到毛毛。

北方初秋,天色三点开始转亮,四点开始出现朝霞,不到五点,天就大亮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走到客厅,走到毛毛的窝旁边,给毛毛添了水和狗粮。

在沙发上呆坐着等到七点,他出了门。

小公园的监控很清晰,是一年前新换的。

监控室里挤满了人,寄养中心的老板脸色不怎么愉快,望着缪溪,避开警察,低声说:“赔给你八千,这样够了吧?”

监控录像里,毛毛被穿着寄养中心工作服的员工牵着,在小公园里散步。

走了约么五六分钟,那个员工停了,抬起手向远处打招呼。

不多时,一个男人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过来了。

小男孩儿看起来对毛毛很感兴趣,跑到毛毛旁边,摸了摸毛毛的头。

毛毛见他没有恶意,并没什么反应。

然而下一瞬,那小男孩儿一把揪住了毛毛的耳朵,用力向后扯了一把。

毛毛吃痛,但依旧没有攻击的意思,而是倒退着向后躲,寄养中心的工作人员在和男孩儿父亲说话,见毛毛往后跑,硬拉着牵引把它拽了回来。

然后那小男孩儿一巴掌拍在了毛毛的头上。

他人不大,但力气绝对不小,毛毛的头用力向下搡了一下,它开始有些生气了。

然后,小男孩儿嬉笑着抱住毛毛的身体,他爸爸给它拍照。

换了好几个姿势,拎耳朵、拉爪子,毛毛在尽力躲,但根本离不开牵引的范围,那个员工还在帮忙控制着它,让它配合。

几分钟后,那个小男孩儿开始试图往毛毛背上爬,毛毛很高大,对小孩子来说并不容易爬,小孩儿用力揪着它的毛,使劲儿往上爬。

毛毛虽然性格好,但它毕竟是条德牧,骨子里的天性还在,它被弄疼了,终于不耐烦,开始暴躁,它用力抖了一下身子,把即将爬到它身上的小孩儿给甩了下来。

小孩子摔到地上,立刻大哭了起来。

下一瞬,毛毛被一脚踹出了两三米远,重重摔到了地上,头重重砸在路旁石阶上,它在那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

接下来的场景,是缪溪半个月来,夜夜做噩梦、一遍又一遍经历的场景。

毛毛被人牵着,根本跑不了,只能生生挨打,被踹倒在地上,用力踹肚子,它的肚子凹陷下去了一大块,骨头断了,鲜血从口中吐出,它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那个高大彪膀的男人看起来非常愤怒,把它拎了起来,又重重向下摔在了坚硬的地面。

然后,他走回去看自己的儿子,见小孩子还没有止住哭,还是余怒未消,转身回来,又重重踢了毛毛的脑袋一脚。

看监控的保安骂了声:“这特么还是人吗?”

缪溪转头看向寄养中心的老板,开口道:“把毛毛还给我。”

愤怒到极点,他的语气居然是平静的。

那个老板被他的不依不饶给弄得也有些火大,语气有些不好:“这确实是我们工作的失误,警察同志也在这,咱们商量商量赔偿吧。”

缪溪直直盯着他,问:“毛毛在哪里?”

寄养中心老板说:“埋了,狗都死了,你还要了有什么用?说吧,你要多少钱?”

缪溪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他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把那人推倒在地上,用力砸在了他的脸上。

一群人上去拉,场面很混乱,缪溪眼睛里满是血丝,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把毛毛还给我!”

……

“这半个月来,我每一次睡着都会被惊醒,我在梦里一遍一遍回去那个场景,一遍一遍地去救毛毛,可都失败了。我不要赔偿,”缪溪说:“我要毛毛的遗体,还有给毛毛的公道。”

“你做了什么?”那人问。

缪溪淡淡地说:“我把他们起诉了,连带寄养中心和所有欺负过毛毛的人,我一个不落,全给起诉了。”

“结果呢?”

缪溪沉默了一会儿,掀开了头上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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